湮灭（3）

　　昙伽一身玄色华服，在云奚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踱进地牢的刑部。

　　几个狱卒齐声跪道“拜见王后娘娘。”

　　“平身吧。”昙伽低头扫了一眼牢房内趴倒在地上玉儿，背着脸对身边的狱卒道：“开门。”

　　狱卒得令，立刻讲牢房的黑褐色铁锁，打开，回头对着昙伽做了手势：“娘娘请。”

　　昙伽并未看他，她一直注视着玉儿身上十分入目的鞭痕，一道道交错着。

　　白衣变成了血色的，背上早已皮开肉绽，一条长长的血迹拖在身后，触目惊心……

　　大约，不死也是半残了。

　　牢房里一阵腥臭，昙伽厌恶地捂住了鼻子，对着身边的狱卒问道：“怎么样？她招了没有。”

　　那狱卒摇了摇头道：“能用的酷刑都用了，可她太倔了，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人都是贱骨头，贱皮子。依奴婢看非要让她受受凌迟之苦，好好折磨她，她才肯松口。”一旁的云奚愤愤道。

　　“没用的，你对我那妹妹如此忠心耿耿，你即便打死她，她也不会松口。”昙伽扶额，一脸无奈道。

　　昙伽转身对一旁的狱卒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宫亲自审问。”

　　“是。”狱卒行礼告退。

　　云奚从房外侯着的宫人手中接过来一杯酒，小心翼翼地端进了牢房。

　　“去看看她死了没有。”昙伽指着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玉儿道。

　　云奚应声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地将她埋着头提了起来。

　　玉儿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晃了晃脑袋，费力地缓缓睁开眼，却碰见了云奚一脸得意的眼神。

　　云奚“心疼”问候道：“呦，还没死呢？”

　　玉儿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别过头去。

　　“哼，贱婢！你没死装什么死！”云奚一把重重地将她的头重新按在地上。

　　玉儿早已经无力反抗，额头霎时间的鲜血淋漓……

　　“行了！先别让她死。”昙伽慢慢地踩着牢房里的干草走近她。

　　她缓缓蹲下来，双手扶住玉儿早已无力支撑的肩膀，轻轻道：“玉儿，你与本宫妹妹这样情深义重，本宫十分动容啊。可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受这牢狱之苦，所以你该怎么做，明白了吧。”

　　她的“明白”二字咬得特别重，玉儿半睁着眼，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小姐当然是清白的，奴婢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终会玩火自焚。”

　　玉儿已经身处这样的绝境，看她的眼神却不见半分恳求，甚至……还带有一丝怜悯。

　　这样的手段得来的权利和名位，她如何坐得稳？

　　总有一天，她会玩火自焚。

　　昙伽眼中的愤怒快要把她烧成灰烬，一把重重扫在玉儿的脸上：“贱婢！真是冥顽不灵！”

　　“一个人之所以发会发怒，不是被误解，而是被说中！娘娘，您说是不是啊？”玉儿放肆的笑着，如今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昙伽瞪着眼睛，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敢诅咒本宫？该死！”

　　一旁的云奚看玉儿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来小，便小声提醒道：“娘娘，她现在还不能死。”

　　闻言，昙伽猩红的双目才渐渐垂了下来，慢慢地松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宫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家小姐呢？你不是一向对她忠心耿耿吗？现在你报答她的机会到了，只要你死了，本宫一定会放了她。”

　　威逼不成，她就利诱。

　　她这样在乎昙华的生死，她在这样的条件面前怎么会不动容。

　　果真，她在玉儿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动摇。

　　良久，玉儿沉声道：“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这个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情只要死你一个人，其他人就都能够保全。你想啊，镇北王一直向王上要一个说法，只要你认罪伏法，一切就尘埃落定了。”昙伽一脸“期待”看着她道。

　　玉儿轻声喃道：“会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小姐，还能活着吗？”

　　“当然可以。本宫答应你，只要你认罪，本宫就可以放了昙华和那琴师。”

　　说罢，昙伽从宽袖之中掏出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玉儿仔细看了看纸上所言，无力感叹：如今的自己还怎么能跟她谈条件，左右都是要死的，如果死自己一个可以保全小姐和扶苏公子，那么……她是愿意的。

　　“好了，别犹豫了，画押吧。”昙伽一再催促道。

　　玉儿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嘴边，咬出了一个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她毫不犹豫地将指尖手印盖在纸上。

　　“好，既然你如此配合，那本宫就赏你个全尸！”昙伽一脸媚笑地将地上的状纸捡起，塞入袖中。

　　她对身边的云奚使了个眼色道：“把酒给她吧，赐她个全尸，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明明是一个地狱修罗，却在那里惺惺作态，硬是把自己说成一个玉面菩萨。

　　云奚慢慢向前，将那杯毒酒递到玉儿面前，此时她却有那么一刻羡慕她们，虽然是主仆，却可以为了对方，舍弃生死。

　　而自己呢？自己还是一个为了苟活，不得不趋炎附势，察言观色，助纣为虐的奴婢。

　　她有那么一刻确实佩服玉儿的勇气，她慢慢道：“上路吧。”

　　玉儿扫了一眼杯盏之中的毒酒，一把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末了，空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她口中开始不断涌出鲜血，撑着最后一口起道：“玉儿没用，就让玉儿保护小姐一次……小姐……保……保重。”

　　原来，死这样容易，或许，活着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