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天使的记载，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独的旅人，他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春天到冬天，他走过荆棘丛林，他看过落日余晖，他听过渡鸦低吟，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他从未停下过脚步，他会在途中休息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前进。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旅人在海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余晖映入他橘红色的眸子里。看着日落，旅人有了一丝困意，于是他躺在沙滩上，他闭上眼，突然就想这样死去。
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
“喂，醒醒。”
他缓缓睁开眼，只看见一个披散着长发头上长着黑角的少女，穿着洁白的纱裙站在水里，头上开出了一朵莲花。
好美……
等等，水里？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才发现自己在莲花池里，四周开满了巨大的莲花，他正坐在一片床一般大的荷叶上。
“那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少女把他拉上了岸，挥了挥手，莲花池又变回了正常大小。
他看见少女的背后耷拉着一对白色的翅膀，与他头上的黑角有些格格不入。
“嗯……我不知道。”少女的手节骨分明，像藕一样白皙，但是却很冰，可能是在水里站久了。
“好吧。”少女松开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转头看着他问，“那你原本是要干什么的。”
“唔……忘记了。”他挠了挠头，往后看一眼少女的翅膀。
“你是天使吧？”
“不是。”少女果断地回答，轻轻地皱了皱眉，又说，“应该是，但也不算。”
“你头上为啥长着角啊？天使不是带着个跟日光灯管似的光环吗？你是女孩子对吧？”
少女揉了揉太阳穴，他被眼前这个叽里呱啦不知道都问了些什么奇奇怪怪问题却比他高半个头的人问得有些烦，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这么问，换做以前他早就把他捅死了。
“角是……我不知道。干净的天使才顶大灯泡，戴那玩意儿影响睡眠质量。我是男的。”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他突然有些后悔救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失忆少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很安静，安静到能感觉到植物的根生长的声音。
“我叫哪吒。你叫什么名字？”哪吒把腿从莲池里抽了出来，转身背对着莲池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轻轻晃动着生了根的腿。
“啊，我…”他回头看了看哪吒，他正微微仰头闭着眼，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动了他的发梢。
“我叫红孩儿。”
-
这个世界上有一方净土，它在神界与人间之间，它是神明创造的第一个世界。
儿童绘本里说，神明创造的第一个世界名叫云颠之境，它在云层之上，神殿之下，是一个盛开着永不凋零的花、矗立着华丽却古老的城堡的仙境。云颠之境里住着神和仙女，他们无拘无束，他们会帮助人们实现愿望，如果你隐隐约约看见天上的云层里有一座大山，那么只要双手合十默念你的心愿，就会得到神明的祝福，实现愿望。
不过在民间的传说里，云颠之境是这样的：云颠之境是很少有人能够进入的世界，只有立下赫赫战功的神或人才能在云颠之境里生活，那是给能者的奖励。云颠之境的尽头和世界的尽头都生长着一棵紫藤树，它连接着人间和神界。如果你到了世界尽头，那么你会看见一株巨大的紫藤树，和一汩源源不断从天上来的清流。
从这个故事流传至今已经过了几千年了，从未有人去过这个神秘的地方，也从未有人见过藏在云里的圣山。云颠之境，还是存在于绘本里的故事。
>>
红孩儿也是看到如此冷清的一番景象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是让他妈给骗长大的，什么漂亮仙境，除了数不清的云和莲花池就啥都没有了。他平躺在莲叶上望着头顶上那片比人间清澈一万倍的天空，虽然这里不是什么仙境，但是光看着天就有种安心的感觉。
哪吒翻看着坐在莲花里翻看着关于“云颠之境”的儿童绘本，书是从红孩儿背的包里拿出来的，他不明白一个自称是旅人的人背着几本书满世界跑干嘛，边旅游边学习吗？饿了书又不能吃，还不如多带点糖。他翻到了下一页，一座华丽的城堡立了起来，哪吒抿了抿嘴，虽然上面的故事很扯淡，但是图还是画得很美的。
除了云颠之境的绘本，红孩儿还带了《诸神之殿》《沉入海底的鲸鱼》的绘本和一本破破烂烂的牛皮纸魔法书，也不知道从哪个黑心商人那里买来的山寨书，还有一本用皮革包裹着书页有些泛黄的《织梦人》。
“你旅行带书干嘛？”哪吒用手指抚摸着书脊有些裂开的书，他很久没有摸到过有质感的东西了。
“啊？”红孩儿把手抬起来往空中一伸，他想试试能不能碰到云，“我也不知道。”
红孩儿真的不知道，自从他莫名其妙从这个地方醒过来他就忘记了好多事情，比如他为什么要带那几本书，他要去什么地方，他要去干什么。不过他失去记忆一点都不慌，可能是因为云颠之境很平静，给人一种放慢了时间的感觉，连风都是温柔的。
“你想恢复记忆吗？”哪吒翻开了那本《织梦人》，里面夹着一张用莲花花瓣做成的干花书签，他的指腹触碰到干花凹凸不平的表面上，突然心生悲悯。
哦真是奇怪啊，怎么会对一朵花感到同情，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植物吧。哪吒这么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他赶紧把书签塞进了书里，这书签的催泪效果能跟洋葱媲美。
“我不想——”红孩儿拖长了音调，躺在荷叶上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合上眼。
“……”哪吒把书整理好放回了红孩儿的包里，“别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啥？”红孩儿没听清。
“饿不饿。”哪吒趴在莲花上看着他。
“有点。”
“那我做点吃的。”
“你这里没有食材吧，怎么……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嘛啊！！”
红孩儿坐了起来，一抬头便见哪吒把自己的手臂掰了下来，吓得一个手滑掉进了水里。
“还活着吗？”哪吒伸手搅了搅水。
没有回应。
糟了。
突然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慌乱地抓住了旁边的荷叶。
还活着。
哪吒盘腿坐着，用手撑着下巴等红孩儿爬上来。
“你为什么是根藕啊？？？！！！”红孩儿指着哪吒腿上放的那根手十分震惊。
看把孩子吓的。
哪吒眨了眨眼睛，说：“是这样的，天地灵气孕育出一个莲花池，它贪婪地吸食日月精华，于是在莲花池中就诞生了一个藕人。”
“你不是天使吗？！”
“焖藕炒藕片炸藕片烤藕片凉拌藕片香辣藕片糖醋藕片还有藕饼，你想吃什么？”哪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菜谱念了一大堆。
“你是菜精吧？！”
“吃凉拌藕片好了。”哪吒把菜谱丢进了水里。
“烤藕片，多撒点孜然。”
“好。”
-
人死后会回到天上的尘埃里，天上的尘埃是他们最终的归宿。死后，他们在天上继续闪耀。他们会平静地度过一生，等待新生命的出现然后陨落，或是成为活着的人的美梦。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很少有星星会被神明创造成天使，因为天使是圣洁的，他们不能带有一丝的罪恶。
神亦是如此。
>>
要说在这里看星星和在人间看星星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看得比较清楚而已。
原来在天上看星星也不会更好看啊。红孩儿想。
红孩儿很喜欢看星星，从他小时候第一次听见天上的星星眨眼睛的声音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那种小小的比钻石还闪耀的东西。星星眨眼睛的声音就像水晶碰撞一般的清脆，滴滴答答仿佛时间都被拖慢了。
可是当他从梦里醒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星星眨眼睛的声音了。
哪吒也很喜欢看星星，不过比起远远的看，他更喜欢触碰到它们。星星是会说话的，每颗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的内容都不同，但是他们是不会轻易对别人诉说它们的故事的，它们只会把故事和愿望告诉织梦的神。哪吒喜欢听星星们的故事，星星也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天使，因为只有他能听见他们的故事，只有他会安安静静的听到最后，然后面无表情地挥手向它们告别。
［自从红孩儿来的这天，我再也没有去听星星们讲故事了，它们现在应该在搓麻将嗑瓜子唠嗑吧。
不过想想，没有故事听的夜晚，还是挺无聊的，有些不习惯呢。这小子待了那么多天了，一到晚上倒头就睡也没见到处乱跑，心真大啊，这可是个啥也没有的陌生地方，除了他自己就没一个人是活着的。］
哪吒在日记里写道。
他的日记里，记的都是星星们讲的故事。那是一本神奇的日记，它会讲话，但是每写完一篇，第二天就会消失一篇；每消失一篇，他的记忆就会被抽走一部分，好像是在告诉他，那些美好的回忆都不属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他的幻想。
“哪吒。”红孩儿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
“我睡不着。”声音很小。
“数星星吧。”哪吒合上日记，抬头望着布满着星星的天空，天很黑，除了星星就只有几朵淡淡的云飘着。
“你听见过星星的声音吗？”红孩儿从莲叶上爬进了哪吒睡的莲花里，他坐下也抬头望着天空，“星星眨眼睛的声音就像水晶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它们眨眼睛的时候好像在说话，在讲故事。”
哪吒揪着自己的裙摆，他有些惊讶。
“你说，它们一晚上眨那么多次眼睛，那故事得有多长啊。”
红孩儿一转头就对上了哪吒的眼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掉出什么东西。
“你……眼睛进水了？”
红孩儿一讲完这句话，哪吒就开始掉眼泪。晚上看人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有点吓人啊。
“你你你别哭啊！！！”红孩儿笨拙地伸手帮哪吒擦眼泪。
“我是眼睛里进星星了，不是哭。”哪吒把他的手抓了下来。
“啥？”红孩儿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是，我就是眼睛大容易进灰。”
我哪知道我为什么会哭。
哪吒擦干了眼泪，朝红孩儿伸出了手：
“我带你去听故事。”
-
我们奋力前行，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直到回到往昔岁月。
云颠之境没有照亮的灯，只能借着星星发出的微光小心翼翼前行，有时候红孩儿不知道踩到的到底是云还是哪吒的翅膀，所以他放慢了速度。
他们走在这个世界边缘的一条云朵铺成的道路上，向下望去，就能看见人间，寥寥无几的车在道路上行驶，因为夜已深，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
他们越走越低，穿进了一个山洞里，往里走，红孩儿听见了火燃烧和水流动的声音。山洞深处的一块斑驳的石碑前放着一盏亮着的煤油灯，石碑上刻着“羁绊是自由的坟墓。遗忘是记忆的终点。梦境是生命的重生。死亡是灵魂的归宿”。而石碑旁，一条承载着星星的河水不知从哪里一直源源不断的向前流动，上面漂浮着一支没有浆的小船。
哪吒提起煤油灯，牵着红孩儿的手上了船。船首上放着一座小石膏像，雕刻的好像是某位女神。哪吒在石像前的木板上敲了八下，船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水流是从高处来的，小船逆流而上，却没有任何困难。
“船不会被推回去吗？”红孩儿捧起了一捧水，水里的星星在他手上闪着光。
“不会。”
船驶出了山洞，入眼是一片与天空相连的大海，海面倒映着流转的星河，星星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它们闪着不同的光，稀薄的云雾不断向四周弥漫，各种颜色层层叠叠交替在一起。星空的四方裂出一条不宽的黑色裂缝，牵引着弥漫的云雾向天空中心飘去，中心是一团螺旋状星云，它的中间是蓝色的，而四周却散发着橙色的光，很深邃，仿佛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在细小的流水声里，红孩儿听见了水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嘀嘀咕咕的谈话声？
他眼前一亮，惊喜道：“这里的星星……”
“会说话。”
哪吒打断了他，提着灯牵着他的手下了船。
“这是哪？”
“听故事的地方。”
他们被水托着，走在海面上，他们踩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于是海里的云雾融合在了一起。星星在他们四周旋转，一闪一闪清脆的声音，他们听见了空灵的吟唱声，歌声时远时近，仿佛从宇宙而来。
海中心只有一座石台，石台的八方屹立着高大的柱子，台面上刻画着一位女神手摘星辰的画。
“你和这个人长得好像。”红孩儿低头看着台面，“嗯……除了你面瘫其他都挺像。”
“……”
“你不是天使吗，为什么不飞过来？”
“这孩子可不是天使，他啊，罪孽可深了。”一颗水蓝色的星星在红孩儿面前闪动，咯咯的笑着，像极了住在森林深处的女巫。
“所以你头上有角？”红孩儿伸手抓住了哪吒头上的角，好像手感还不错。
“嗯。”哪吒放下灯在石台边缘坐了下来，他把双腿伸进了水里，海水是温柔的，也不冰冷，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冰冷，“它们告诉我，我杀了人，所以我被主神关进了这里。”
“罪恶的神明会长出黑色的恶魔角和无法飞行的翅膀，这是惩罚。”
“这里不是什么仙境，也不是神居住的地方，这里是天牢。违反规定的神，被剥夺神力，关在这里永生永世不能出去，直到最后孤独的死去，他们的躯壳会化为尘埃，融入三千丈星空之中。”
红孩儿松开了手，他轻轻地敲着台面，他不敢去看哪吒的表情，尽管哪吒可能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想，他想在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色眼眸中，他能看见冰冷刺骨的悲凉。
“如果人间有留恋他的人，他就能离开这里。”水蓝色的星星说。
“我啊！”红孩儿抓住了哪吒的手。
“你？”哪吒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笑，“你已经死了。”
“人死了是不会来这里的，他们会直接回到属于他们的星星上。如果你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还能离开哦。”水蓝色的星星落在了红孩儿的肩膀上，发出玎玲玎玲的声音。
“走吧，它太吵了。”哪吒有些嫌弃那颗星星，它太多嘴了，据说它生前是个居住在几万里海底之下女巫，她讲话阴阳怪气，她无所不知。
“有时候遗忘比记住要好得多。”哪吒说。
红孩儿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我在找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不记得他的样子。”
“啊，别找，听我的。”哪吒晃了晃腿，水面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已经找了他很久了，怎么能……”
哪吒用力抓住红孩儿的手腕把他摁在柱子上，带着有些凶狠的眼神凑了上去，低声道：“我会帮你找到那个人的，等你见到那个人，就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
他是来自黑夜的神明
他于莲花之中降生
他手摘星辰守护人类的梦境
他违背神的旨意
他的白裙染上了鲜血
他的泪化作星辰
冰冷的利剑刺穿他的心脏
他被囚禁于一片死寂
孤独而又忧伤
他纵身一跃坠入星河
刺骨的空气使他窒息
他曾想遗忘那段记忆
却一夜一夜困在梦境
他曾想逃出遗忘之地
却一次一次跌落深渊
星星们高声歌唱着：
过去都是假的
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
爱情是自由的坟墓
死亡才是灵魂的归宿
牵挂着你的人啊
会因你死去
你无能为力
当你在书卷上烙下印记
你的记忆就会被抹去
这是神的诅咒
你永远都无法逃离这里
>>
“你就是它们说的那个造梦的神吧？”
“如果人间有牵挂你的人，你就能离开这里。”
“不过你会失去所有的神力，成为一个普通人，你会生老病死，你会孤独的死去。”
“我想应该没有哪个神会傻到因为一个人类而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有着水蓝色长发的女巫躺在海面上，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绛紫色的水晶球。
“我会。”
我还存在是因为他需要我。
“你疯了。”
>>
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红孩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位神明坐在海边，伸手摘下星辰编织着美梦，当有恶灵来搅乱梦境，他就摇铃驱赶恶灵，并在梦里放上一朵莲花……
他被一阵凛冽的风吹醒了。
天亮了吗？
他睁开眼，却看见黑压压的云，层层叠叠漂浮在天空中。
“要变天了。”哪吒抱着腿坐在莲花池边，“你走吧。”
“走？去哪？”
你曾是我的救命稻草，也是你最终让我变得孤立无援。
“回人间。”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却无端的刺骨寒冷，一时间让他哑口无言。
红孩儿把准备好的台词咽了回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好”。
哪吒最后一次牵起红孩儿的手，带着他慢慢往南走。
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头发湿了，翅膀湿了，哪吒的脸颊也湿润了。
好咸。
是雨还是眼泪，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希望红孩儿能离开这里，忘了这一段经历，忘了他。
［你未来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会找到稳定的工作，成家立业。多年之后我会死去，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希望那时已而立之年的你听见星星的声音，能够拨开记忆的浪花，记起我。］
他在日记里如此写道。他把那本日记偷偷地塞进了红孩儿的背包里，还有一朵含苞的莲花。
“哪吒。”
“嗯。”
我喜欢你。
红孩儿动了动唇。
“到了。”
原来儿童绘本也不全是骗人的，这个世界的尽头真的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和一汩清泉，可惜最后红孩儿才知道这不是仙境，是天牢，它不叫云颠之境，它叫遗忘之境。
“怎么回去？”红孩儿轻轻抚摸垂落下来的紫藤花，风经过耳畔，他听见了水晶碎裂的声音，坠入深邃的海里。
“跳下去。”哪吒看向下面，“那个开着紫藤花的地方，会有人接住你。”几朵紫藤花被吹落，轻轻擦过他的黑色长发，然后飘向远方。
没有回应。
于是哪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那双橘红色的眼眸，啊，真好看啊，像太阳一样，可是那双眼眸突然黯淡，失去所有色彩，一瞬间又闪烁着璀璨的光，刺破雾霭。
他的眼睛好亮。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他在期待着什么？
缄默无言。
“回到人间，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我想见的人啊，他不愿意跟我走。”红孩儿折了一串紫藤花别在了哪吒头上。
“你听，”哪吒轻轻地把红孩儿的头按在他胸膛间，“这颗心脏早就不会跳动了。”
隔着那层薄薄的白纱，红孩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的手覆上胸腔的左下方，于是他听到了一颗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他的眼角渗出泪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骗人。”
“我不骗你。”
哪吒耸了耸肩，没有神经连接的翅膀轻轻地在地上拍打了一下，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身后的翅膀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的手突然被人抓起来，纵身一跃坠向深渊。
>>
十秒钟之后他可能就会掉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十秒钟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个人居然不怕死地拉着他从三千丈的高空之上跳了下去，只是因为在十分钟之前他对那个人开了个玩笑“跳下去就能回到人间”，于是十分钟之后他感觉到一阵失重感，他看见洁白的羽毛缓缓飘落，身后垂落的翅膀慢慢化作灰烬消失在空气中，他伸手摸了摸头，那对象征着罪恶的黑色恶魔角已经消失了。
他睁大了眼睛，在呼啸的风声中，他隐隐约约听见了紧紧握着他手的那个人，开口说了一句：
“我喜欢你。”
他不是坠向深渊，他是逃离了深渊。
那个带他离开深渊的人，解除了诅咒，斩断了枷锁。
他们一起坠落，落入人间。
他们会被大地吞噬，他们会与土地相连。
他们生根化作一棵巨大的紫藤，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独的旅人，他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春天到冬天，他走过荆棘丛林，他看过落日余晖，他听过渡鸦低吟，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他从未停下过脚步，他会在途中休息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前进。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有一年，他去了一个美丽的仙境，他在仙境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和一个垂翼天使一起。
也是在那一年，他和天使一起坠落在了人间。
他们与土地相连，化作了一棵巨大的紫藤树。
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end.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