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唐伯虎酗酒大醉时曾在月下纵歌，一曲悲歌

唱罢便冲他道：“微明，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俱已尽欢。那这漫漫人生，余下的便只有金槽空对月。”他望见唐伯虎眼中的荒凉，像是长满草的坟革，全不似那曾吟出“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的少年。那时的文微明并不懂唐伯虎心中的悲苦，只是望着他身后那轮孤月甚感凄凉。

    次年开春时又逢科举，旧友们纷纷返回各自

州县备考。他立在江边为好友送别。小舟一叶叶顺水而去，唐伯虎临上船前深深望了他一眼，他便觉得心底有千头万绪想说与他听。可最终谁也没有开口，只相视一笑后落落转身。

后来，他一人留在繁华的长州，留在这一捧灼

盛春光中。他仰头，管见一只离了群的孤雁，声声悲切。他喜聚不喜散，也不懂挽留。纵有再多不舍，最终也无法令他折一枝新柳，道一句惜别。可那之后多少个日夜，他独自翻书，总是翻着翻着便停了。他色恍他以为，旧友离去后，滚滚江水一夜干涸。

文微明不普想过，自己会在科举上消磨半生时

光。他太高做，一次次拒绝考官的索题，也期待在北对国市少年的会场中与唐伯虎重逢。

那时他们都白了头，见了面便一同去酒馆小酌，饮一杯烈酒。他甚至清楚地记得，他曾同唐伯人虎一起为友人亡妻作墓志铭，唐伯虎伤感之余又作白发诗。他为其谱了曲，和唐伯虎在枯死的竹林什间唱和。音色过于凄惨，唐伯虎便苦笑着折断竹笛。

唐伯虎挥袖断笛的模样他尚记得真切，转眼

却又是他为其作铭。唐伯虎的墓碑立在桃树下，他几次去看他，在坟前浇了一杯又一杯酒，想起他验说人生一世不过孵蟾之于天地，转瞬而已。这年他已五十多岁，手中握着一旨翰林院待诏的荐书。那是他十次落第求不得的恩典，可如今他拿到了，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最终还是去了，去之前游了一番拙政园，在

园子的西南角处亲手植下一棵朱藤。弱枝扶风，尚未开花，他踩着一方新泥去抚摸那怯生生抖的花枝。他想，纵入仕为官，亦不能辜负那时月下的初心，不能辜负文人傲骨。

于是他入了仕，亲证其心。可盛名在外，许多

人前来求其字画，翰林院的同僚们便妒忌排挤他。

他心中不悦，却又觉得人生在世本不应在意旁人说辞，便守其心行其道，不事权贵。正因如此，他几次三番受到诬陷，又目睹官场腐败，终于决意辞官。

一封辞呈，半世逍遥。眼前春光灼灼，他曾送

别旧友的河堤上又有柳枝新发。长州到了，他轻轻笑起来，念起那株朱藤，便作了一首兴许只有船夫得闻的《感怀》：“五十年来糜鹿踪，苦为老去入樊笼。五湖春梦扁舟雨，万里秋风两鬓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