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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的考试基本第一科都是考语文，这个最考验对时间把握的学科。
9班人才济济，先前并不把考试当一回事，如黄少天就曾因为懒得答题直接把所有选择题选了D碰运气，没想到那次考试居然一个D选项的答案也没有。如孙翔年少不懂事丧心病狂时也曾因为做题做累了，作文不想写，干脆在作文答卷上创作小说，写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一只母鸡的故事，后被通报批评。
但这次却不一样，这次是第一次，这些已经放任自己糜烂的孩子们终于重燃了斗志。
在韩文清刚接手时这些人大多都把以前学过的知识当成教师节礼物送给原来的老师了，以至于韩文清问他们知不知道文言文有什么文言句式时大家都齐刷刷地说倒装句，气得韩文清当即让他们做了一百道文言句式判断题，学不会的要去叶修桌前大喊“我最喜欢数学老师”。
韩文清的教育属于严厉而又能抓住重点，只要是稍微还有一点想求知欲的学生都能在韩文清的教育下进步。但即便如此，原先根本不学无术的9班也让韩文清教得举步维艰。
但自打和晋老师的赌约成立之后韩文清就清楚感受到了这份艰难在迅速降低。叶修护短这些孩子们也护他，为了回报这难得的一份期待，这些不良少年们也尽了最大努力。语文本就不是什么难学的学科，死记硬背是基础，运用答题标准格式是核心，只是要拿高分很难罢了。
这些少年们观察了几天一班学生的学习模式，而后也学着他们，清早六点起来被高考必背篇目，课余时间全部用来刷题，咬着牙记住种种会用到的技巧。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并非高一荒废了就没有转机，只要意识到该努力了并且付诸行动，就一定会有所得。
韩文清是这么说的，这些少年们也是这样相信的。
他们揣着几个星期来的努力，带着中二期特有的莫名其妙的自信，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考场，却在考完后就心灰意冷了。
监考完准备回办公室时路过十三班试室的叶修和韩文清恰好就看到一群自己的学生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下一科的复习也无心去做了。
叶修有些奇怪，韩文清也疑惑，两个人一起走进试室，来到离门最近的黄少天桌边，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回事？考得不好？”叶修问。
韩文清马上就驳回：“这次的卷不算难，我估的题也中了不少，不应该考不好。”
黄少天还是蔫蔫的，低声逼逼：“我也觉得不难啊，我还是第一次一个D选项都没有选呢……是我们这里没有钟，我们也没有手表，监考的老师还是晋老师……”
叶修心跳漏跳一拍。要知道R中的硬件是出了名的不好，教室里没有空调就更加不可能有监控。而当一个厌恶差生的老师在不会被监控的环境下遇上了曾经顶撞过他且现在无法知道时间的学生们，叶修真的难以想象他会做什么。他们俩就差满脸含泪地十指相扣就可以出演乡村爱情剧男女主角了。
韩文清看不下去，一把揪住叶修就要把他拎走好让他别丢人现眼。
叶修努力把持自己的威严，对着大部分都是自己学生的教室喊了声：“加油！”
他平时基本就是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说话都拖着调子半死不活的，这会儿突然来了这么铿锵有力的一句，登时把学生们都吓了一跳。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这些原本还害怕自己发挥不好连累其他人的学生们清醒了。他们朝着叶修拍桌大喊，说你等着和我们一起滚蛋吧，把普通班来的纯良学生吓得不轻，可这样说狠话的他们眉宇间却满是不服输的斗志。
叶修笑了笑，知道这些学生已经给了他最好的回复了。
那不会熄灭的微弱光芒终于要照亮整个披上浓稠黑夜的天空。
他跟着韩文清走出门，临走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了孙翔。
看到了抿着唇握紧拳头的孙翔，眼神里有紧张，有不甘，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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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骤然发生。
下午只有一科考试，叶修监考三班，囊括了年纪前八十一名到一百二十名的学生的试室。
这其中他只有一个熟人，就是9班里除了苏沐橙意外成绩最好的王杰希。
下午考的是数学，叶修看过卷子，难度属于中上，不过在这几个星期里他带着已经打好一定基础的学生们魔鬼式训练般地啃必修三课本，他相信对于九班学生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果不其然，一考完试，叶修抬头就对上了王杰希势在必得的眼神。
叶修拍拍自己的心口，诚恳道：“你别这么情深深雨蒙蒙地看着我，冲击力太大了。”
少有被老师嘲笑大小眼的王杰希陷入沉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这个老师才足够表达心中的妈卖批。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停在叶修和王杰希面前，气还没喘匀就想开口说话：“叶……叶……”
叶修是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他教的另一个班的学生，高英杰，那个腼腆害羞成绩十分不错的孩子。
“虽然我是很优秀，但是还担不上爷爷的名号。”叶修一脸的被折寿的表情。
王杰希不理他的玩笑话，朝高英杰问道：“怎么了？”
“呼……”高英杰终于喘完气了，抬起头，表情揪紧，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哥，有件事我……我……唉。”
王杰希皱着眉，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想要问清楚，一边的叶修却奇怪：“叫你不要叫我爷爷也没让你叫我哥啊，真的担不起啊小哥哥。”
王杰希一脸地无语，解释道：“他在叫我，我是他表哥。”
叶修愣了愣，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但眼下这不是重点，高英杰的眉头皱得死紧，看得出内心十分挣扎。他艰难地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要说出来：“舅舅舅妈和我爸妈都说不要告诉你，因为你考试，他们怕影响你，但是我觉得不说真的不好……这件事太重要了……”
王杰希心跳加速，隐隐觉得这件事是他决定无法承受的。
“奶奶她……进医院了……”高英杰眼眶发红地说。
王杰希闻言先是呆愣了好一会儿，大脑还无法分析这段话的含义。随后痛苦感攀着神经一点点向上，而后刺激着泪腺。
王杰希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声带抖得不像话：“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情况怎么样？”
叶修赶紧扶着王杰希的肩膀，生怕他因为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倒下。
所幸王杰希还是比较冷静稳重的一个人，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倒也没有让叶修松手，有些想要依靠着叶修的意思。叶修对这种原本成熟稳重的人突然露出脆弱是完全抵抗不了，拍拍他的后背，想要王杰希放松一点。
“今天早上十一点左右……”高英杰都快哭了，“我爸妈说表哥你现在好不容易成绩才提上去，要是这次大考考不好很怕你以后都不能好好学习了，而且……而且9班里你的成绩是在前面的吧，要是你因为其他事不参加考试，然后让叶老师离开了……我觉得你也会自责一辈子……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王杰希呼吸有些急促，脑子炸开了锅，高英杰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他所担心的，他清楚这次考试他绝不能缺席，可是奶奶已经进医院了，他也无法佯装无事发生。
难题横亘在少年面前，成了巨大的鸿沟，他不知道该怎么跨过去，他的心理防线被一步步逼到了最后方。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叶修突然收回了手，撤了对他的支撑，在王杰希差点精神奔溃的时候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把他带着向教学区外走去。
王杰希恍惚了一下，随后惊讶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叶修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坚决：“我开车送你回家，你奶奶的危险期没渡过之前你别给我回来。”
王杰希听出了叶修的意思，他无法言明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感动有之，不甘心亦有之：“……但是……”
“没什么但是。”叶修已经走到了停车场，他走到一辆宝马面前，开了车锁，强硬地把王杰希塞进了副驾驶，“别太小看我们9班的学生，少你一个又怎么了。”
王杰希手脚都没什么力气，任叶修给他扣上安全带带着他飞驰向高英杰刚刚用短信发过来的医院地址。世界好像一片混沌，他行走期间看不清方向。
“……好吧，”叶修自觉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种虚假的谎话，“少了谁我都会心疼死，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这样王杰希才是完整的王杰希，才是我的爱徒，我也是出于私心，你不要愧疚。”
虚无被破开，没有人想到这样柔和的光竟能撕开混沌，降下温暖。
王杰希的鼻音很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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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赶到时奶奶已经在ICU了，心跳很微弱，护士在一边照顾着她。
王杰希的家属看到他都吓了一跳，父母原想斥责他，看见他眼角通红也不忍心开口，两个四十多岁的人靠在病房外的墙上，表情是隐忍到极致的悲恸。
“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她的意识很不清醒，如果她能挺过来那以后身体可能就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要是挺不过来……”医生抱歉，“……那只能节哀顺变了。”
王杰希闻言咬了咬牙，凑近了ICU的窗，去看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奶。
“……医生，”王杰希艰难地开口，“能不能让她睁开眼睛看看我，或者你和她说一句话，就一句……”
医生看见这么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悲戚地说出这样的请求，根本硬不下心不答应，只好点了点头，在了解王杰希的请求内容后走进了病房。
王杰希看到医生探身在奶奶耳边低声说话，先是叫她醒醒，她的孙子在外面等她，再是说出了王杰希想说的话，一句接一句地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王杰希攥紧了拳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心电图，看到眼睛发涩，生理性泪水都涌了出来也不愿意眨眼。
一道波折在图上出现。
“……”王杰希心脏狂跳，他几乎想敲打窗户，但却最终忍住了。
“杰……”病房里的奶奶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神无法聚焦，却像有所感知一样，头朝向王杰希的方向。
只一眼，王杰希浑身的气力都卸下来了，骨架软麻，撑不住一副躯壳，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倒。
爸爸妈妈走了过来，抱住了这个一直关爱不多的孩子，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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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考试9班一大半人都觉得时间不足，没有考好，王杰希又中途离开，拉高平均分的人就这样减少了一个。
晋老师经过9班时叶修正坐在台上，现在是考试第二天的早上，还没开考，现在人都选择在自己本班教室里复习。
气氛足够凝重，连喻文州这样处境不变的人都要捏着皱紧的眉心企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其他人就更是焦躁至极。
情况太糟糕了，喻文州当初定的目标是估算好的，但是意外横生，这些学生本就不稳定，再碰上这么多不可预判的意外，心态崩了也有，发挥失误的也有。
一切好像都走到了绝境，重重阻碍被布下，所有人好像都要逼迫叶修离开，逼迫他们重新回到地底，当和以前一样能被别人随便践踏伤害的“不可救药的差生”。
“怎么了？”晋老师嘴角含笑，踏进了9班的教室，“害怕了吗？”
大家闻言抬头看他，眼神里透着掩盖不住的厌恶。
晋老师被气笑了，冷冷地说：“你们也就是这样的败类，准备好收拾东西退学吧。”
后门被猛地推开，哐的一声响吓了大家一跳。
“在干嘛？”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的王杰希进门，好像看不懂气氛一样，一脸天真，“怎么还不去考试，不想让那个姓晋的老师丢人现眼了吗？”
大家噗嗤一下笑了，叶修也弯了弯嘴角，心想王杰希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晋老师气得半死：“说这种话有意思吗？你们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么？”
周泽楷一边推开他，表情有些疑惑：“谁在说话？”
叶修起身，笑着说：“没有人说话，你幻听了小周。”
大家乐了，学着他们几个的样子无视晋老师，兀自收拾好考试用户准备去自己的考场考试。
叶修望着这些渐渐恢复了自信的少年们，心里特别欣慰，一根绷紧的弦松了，一句一直想说的话终于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加油……”
这是他提出的第二个请求，第一个是要这个班的所谓差生都成为能大放异彩的人。提出第一个请求时不少人都觉得他傻，提这种傻逼兮兮的目标，还私下笑过他，可听到第二个要求时，他们一点也笑不出声，只觉得心脏酸胀得发疼。
叶修说加油，叶修提出请求：
“……我还不想离开你们这群小混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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