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小屋，凛冽寒意的过堂风，但我还是安心闭了眼。“因为好像再睁眼，就能看到一个那么那么好的人。”
我是一个私生子。对，就是我的便宜爸偷情偷出来的孬种。
从小我妈就教育我，做人要狠，办事要准。切不可白白筹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因为我就是那个竹篮，是小三逼宫上位未果的证据。
我很讨厌这个妈妈。
她卧室的床头十几年如一日的摆着男人的照片，精神状态也一日比一日疯魔。
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母亲。
我在别人的嘲笑里长大。
当年的事情闹得邻近皆知。同龄的孩子都骂我是贱人的儿子。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终于烧掉了床头的那张照片，还抱着我，温柔的笑着告诉我，以后妈妈跟你好好过日子。
我眼圈都红了，几乎仓皇地答应。
我以为她已经忘记了。
可后来她说她出去买菜，就没有再回家。
有人把我送去了福利院。听邻居说她跳河了，从大桥上一跃而下，尸体被捞上来时已经浮肿了。
我不信。
明明之前她还抱着我，说已经忘记爸爸了，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她怎么能反悔呢。
可是她最终没有回来，留下的只有一堆骨灰，却不知带了多少照片残骸。
我将那堆骨灰喂了狗。
不是喜欢爸爸吗？
可惜你到死都是一个人。
我在福利院过了三年。
这里的孩子们大多是自小一起长大，很排斥外来者，更何况.....是一个小三的孩子。
他们自发地孤立我，大一点的孩子会慢骂我，小一点的孩子就直接对我身上扔石子。
“小三的儿子！我们讨厌你！”
“这里不欢迎你！”
“你滚啊！！”
我倒是不介意让他们谩骂，反正早已习惯。也不怎么反抗，至多是在他们的饭菜里放沙子，小虫子而已。
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尊严。
你打我可以，骂我也可以。就是别太过分，给我留条命，留一点脸皮。
我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他们做的愈发过分，故意打翻我的水和饭菜，一群人围着我，让我跪下学狗叫。
那天我爆发了。
我揪起一个孩子的头，往树上撞，一下一下撞的狠辣。那孩子哇哇大哭，鲜血直流，整张小脸显得狰狞可怖。
其他孩子慌乱的拉着我，把我往外面拽。还有人抽我的耳光。
最后还是福利院的老师把我们拉开。
老师没有问我什么，只用冰冷嫌恶的眼神看我一眼，就把我丢在了一边。
我被关进了一间逼仄的小屋。
很暗，没有一点阳光。
也很冷，过堂风穿得厉害，带着瑟缩凛冽。
我几乎觉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是再一醒来我看到的就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大的，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软趴趴的乌发半遮眉，肌肤微微苍白，一个天使般的少年。
很好看。
像是.....阳光一样灿烂。
大抵是看到我醒了，少年笑了，唇红齿白，无忧无虑，“你好。我是你哥哥哦。”
哥哥。
很神奇的两个字，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好像因为这两个字，我从前14年受的苦都算不了什么。
从此他便是光。
*
我的便宜爸收养了我。
对外他声称我是养子，但实际上与他亲近的人都知道，我是私生子。
哥哥或许也知道，但他好像并不讨厌我。看着我的眼睛温和。
他很关心我。
“安安，你在福利院里过的好吗？”
他非要叫我安安。
其实我自己都几乎忘记我的名字，因为14年来我听的最多的不过一句，“这不是那小三的儿子嘛？”
可只有他认真的看着我，“你叫安安好了，可以一直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
一生无忧。
我鬼使神差地露出一个佯装快乐的笑，“福利院里的生活很好，那里的朋友和老师都很友善。”
“唔，”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又蹙眉，眼巴巴地凑上来，“那你说，是我对你好，还是他们对你好？”
“当然是你。”
这倒是不假。
准确来说，他大概是唯一真心实意帮助我的人。
他会关心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他查出了连我都忘记的生日，还会给我抻长寿面。
热腾腾的一碗面条，还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的。以前我从未过过生日，而今。
我的生日是他给的。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股子佯装的恼怒，伸出一双洁白修长的手，扯了扯我的脸。
“安安你笑得太假了，要开心一点，像这样！”
说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个孩子。
我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他看着我，竟是严肃认真的样子，“安安你记住，有哥哥护着你，你可以永远开开心心！”
“是吗？”
那个女人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最终她连死都只念着一个男人。
那哥哥呢。
“当然！”不及我细思，他抱住了我，一脸骄矜，“以后你就是哥哥的！”
我是哥哥的......
我怔愣地看着少年，忽然僵硬的扯出一抹笑。
他是指....心脏吗？
*
哥哥有心脏病。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体弱，无药可除。
“安安，我好羡慕你可以那么那么快乐地玩，跑什么的！”明明比我年长，他言语间却总带着傻傻的天真。
“这孩子反正也是个贱女人的种，若是心脏匹配能救人那再好不过了！”这是夫人的话。
“你别急，怎么也得佯装一段时间，最好是心甘情愿，若不然就麻醉.....”这是我那便宜爸的声音。
我早就猜到了他们收养我自然不是为了关心。
我手指摩挲着胸膛的肌肤。那里很炙热，里面有一颗鲜活，而不是病弱的心脏。
很重要的一颗心脏。
重要的他们一家人愿意在我面前演戏，虚与委蛇。
果然，还是很失望啊。
孤独太久，哪怕一点温暖都愿意不顾一切，可到头来只是又一个深渊罢了。
我嗤笑一声。
我开始刻意的疏远哥哥。
上下学故意拉着朋友，对他说话漫不经心爱搭不理，甚至是刻意针对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近乎愚蠢的想要叫嚣，“为什么你也是这样？”
其实便宜爸的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而哥哥病弱又生的好看，在学校经常会被龌龊男生欺负。
恶意捉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手下小弟提出去捉弄“那个漂亮的男生”时，我没有拒绝。
顺带一提，因着在福利院的那几年，我倒是练成一股狠劲，最后被一帮小弟奉为校霸。
他们把哥哥堵在了小巷墙角。
“小美人长的真好看.....”
和往常无二的轻佻声音，在我听来却格外刺耳。
那边哥哥似乎看到了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兴奋招手。
......果然是个傻子。
我随手丢掉手中的烟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上前，小弟围过来，“老大？”
然后，傻哥哥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那脸色着实精彩得很。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恶意，故意一字一顿，“哥、哥、真、好、看！”
然后，我看到他脸色先红，紧接着。
眼圈也红了。
心下不知为何慌乱，我几步上前，笑得一脸积极向上，“我跟哥哥开个玩笑！这是我们班的同学.....”
越描越黑了。
不对，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正思量，哥哥却立刻露出了笑容，眼圈还微红，“安安你乱闹什么，吓死我了！”
安安。
看到周围小弟憋笑的样子，我尽力扯出一个微笑。
不生气。
我一点也不生气。
*
有些人于你，注定是仰望一生的光。但你追随着，却还是发现，怎么也追不上他。
“可是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
察觉到对哥哥不一样的感情，是在哥哥高考那年。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临近考试更是整日扎在屋子里复习，与我说话的时间缩了又缩。
而那年我高二，又住校，正是跟同寝室室友厮混，看片子的年龄。
“老大，你看这个女人长得是不是很好看！”电脑上放着买来的片子，一旁的室友在我旁边叫，嘴里时不时夹杂着脏字。
我嗤笑一声。
这叫什么好看，还没有我哥……
等等。
我为什么会拿他对比！？
我被自己吓得一哆嗦。
晚上回家，同往常一样兀自回到卧室，却看到哥哥立在门口，穿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锁骨半露，微湿的发丝贴在额角，尽显稚气可爱。
我被吓了一跳。
“安安回来啦！”他的语气是一贯的跃然，“抱歉啊安安，哥哥最近高考，没有太多时间陪你......”
他说什么我几乎听不见。
我只看到他嫣红的唇在动，再往下是细腻白皙的肌肤，如温润玉珠。
我感觉口干舌燥。
“安安，安安？”他抬起纤细的手腕在我面前摆着。
“.....嗯。”我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推开他，如逃避一般跑进了屋子。
晚上睡觉我梦到了他。
梦到他凑近我，一遍遍叫我的名字，抚上我的肩。
我吻住了他。
*
哥哥高考很顺利，以全校第3名的成绩上了另一个城市的Q大。
那所学校离家很远，但哥哥执意要去。他说那是他一直的理想。
“哥哥还会回来吗？”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
“会啊！”他瘦弱的身体背着大大的背包，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像是金色的似的，“过不久就是安安的生日了！我会回来陪安安过生日啊！”
他回来了。又因为发心脏病进了医院。
我18岁生日宴上，他给我做了个大蛋糕，还抹了我一脸奶油。我不甘示弱地抹回去，最后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吻了下去。
因为玩的激烈，最后又吓到了，哥哥直接发了心脏病，被面露焦急的便宜爸送到了医院。
我被关了起来。就关在家里的地下室。门一锁，特别黑暗，就好像是在福利院的那间小屋子。
“你哥哥有心脏病，你的心脏刚好健康匹配，”男人鬓角微白，烟头烧到手指都没有察觉，“你愿意救你哥哥吧？”
我看着他。
多可笑啊，那个女人喜欢了他一辈子，甚至不惜下药陷害，可最后呢？就连她的儿子也只是一个工具。
“你是不是喜欢你哥哥啊？”男人忽然开口，眯着眼睛。我甚至从中看到了……恶意与嘲弄。
但对于他的话，我沉默。
他笑出声，“既然喜欢你还犹豫什么呢。你不想让你哥哥健康的活着吗？”
希望。
我很想和他一块活着。
想看着他意气风发正当少年，想看他眉眼跃然一派天真，想看他恣意奔跑无忧无虑。
想看他立在我面前，说一句，“安安，哥哥在。”
那样在意一个人，想和他永远永远在一起。
从小我妈就教育我，做人要狠，办事要准。切不可白白筹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啊，我跟那个女人一样，白活一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好。我答应你。”
哥哥……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
手术应该并不痛苦。
因为我被打了麻药。
我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呢，眼前黑漆漆的小屋，冰冷的过堂风凛冽寒意。
但我还是安心的闭了眼。
因为好像再睁眼，就能遇见一个那么那么好的人。
像阳光一样迈步进来，胡乱的闯进我的生命。
像个天使。
哥哥。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
甚于，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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