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换好衣服，心里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又对田蜜蜜的嘴巴严密程度没有半点信心，便一边梳头一边走到窗边，向下遥遥望去。
清晨的阳光分外清爽宜人，即便隔着六楼，温灿灿仍然一眼就望见楼下的小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衬衫，牛仔裤，一头韩式小卷毛，不是林超然是谁。
她几乎立刻就奓毛了——田蜜蜜你个大嘴婆！
就算你只是和程镇八卦，说她出来送猫没问题，说她和顾行舟在一起也没问题，甚至说她在别人公寓里过夜都没什么，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他公寓地址啊摔！
温灿灿拿出军训时的雷厉风行，火速刷牙洗脸，还用了点某人的男士护肤品……最后不忘给毛球王子备好清水和猫粮，这才拎起钥匙冲出门去按电梯。
如果她计算没错的话，这个傻徒弟……已经在楼下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林超然看见温灿灿冲出楼门，立刻站起身来，有点紧张地笑了笑：
林超然“我有要到你的号码，但想你可能还没睡醒，就没有吵你。”
他身边放着两杯豆浆，毫无疑问已经凉透了。林超然顿了顿：
林超然“……看到外面有卖就买了，不过可能……”
温灿灿“没关系，我喜欢喝凉的。”
温灿灿立刻走过去接了过来，她本来下楼的时候还有点怒气冲冲，却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当真面对了徒弟，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和这杯凉透的豆浆，任何指责的言语都说不出口了。
林超然“逆水在上面吗？”
温灿灿“没有，我一个人住的，他昨晚就回学校了。”
她说完，又忍不住有点后悔。这种感觉……好像她在向他撇清什么一样，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啊！
林超然微微一怔，似乎有一种情绪从他面上极快地掠了过去，快得几乎看不见，就只剩下如常的表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近的事情，温灿灿隔一会儿看一眼手机，心中莫名有点焦躁。
温灿灿“你说想当面聊的……是什么呀？”
林超然“话说……那个人，好像是你的社长啊！”
温灿灿………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啊可恶！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顾行舟迈着长腿向她缓缓走近。
他的目光在林超然面上微微一顿，随即便转向了温灿灿，仿佛没有丝毫波动。顾行舟在二人面前站定，淡道：
顾行舟“不介绍一下么？”
温灿灿默默囧了一把，这两人间接见面也有两次了吧，他应该早就猜出他是谁了，还介绍毛线！
温灿灿“这位是林超然，我游戏里的徒弟。”
顾行舟“噢。”
顾行舟“……林同学。”
这稍显亲热的称呼，带着满满的意有所指，显然灵感来源于昨天某个张姓男生身上。温灿灿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又抬起另一只手：
温灿灿“这位是顾行舟……”
鉴于这两人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她的话还没说完，林超然便不客气地打断：
林超然“我知道，是羽毛球社的社长。”
顾行舟“对，”
顾行舟“不过我还有一个身份，叫做逆水。”
话音一落，林超然微微一怔。
两人目光相接，对视半晌，谁都没有先行移开。
温灿灿想起昨天的某醋王的种种表现，顿时背后毛了毛，当机立断地伸出手，主动挽住了顾行舟的胳臂。
他眼神一顿，终于从与林超然的较量中脱离出来，落在不远处的喷泉边。
温灿灿“我和徒弟好久不见，还没聊完，你去车里等我好不好？”
顾行舟手臂一动，大约是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随后瞄过她手中的半杯豆浆，淡淡道：
顾行舟“好，也不用着急，我等你一会儿去吃早饭。”
温灿灿………
一杯豆浆的醋也要吃吗？！
他说罢，向林超然微一颔首，随后便向SUV走去。
温灿灿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有些好笑，有些无奈，又有些羞赧……可是，那是一个女人全身心倾慕着一个男人的目光。
林超然静静望着她，心头忽然涌出一丝淡淡的怅惘。
温灿灿一直看到他上了车，这才转过脸来，微微弯起嘴角：
温灿灿“他就是这个样子，你别在意……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林超然“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有些讶异，嘴巴动了动，仿佛是想说他五点半就跑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一起喝一杯豆浆。然而林超然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笑了笑：
林超然“就是好久没见师父你，上次比赛打得很棒，感觉我也该好好努力做一些事，以后游戏……可能会上得比较少了。”
这些，都是假话。
他心中真正徘徊了一整晚的言语，却再也不会让她听见了。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无能为力的。就好像他还没有出手，就已经被冲击得溃不成军，又有什么资格去战斗？
其实最早的时候，只是对这个为他挺身而出的女孩有些心动而已，连面都没见过，又从哪里生出情深似海？
但人的感情多么奇怪，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头一抹白月光，放不下，也忘不掉，辗转反侧，思之如狂，渐渐……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并不是多么死缠滥打的一个人，也拥有自尊和骄傲，知道已经不能再让自己陷下去了，现在到了必须放手的时候。
只是说出“游戏可能会上得比较少”的时候，心还是狠狠地难受了一瞬。
断掉退路，断掉牵扯，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吧？
如果有可能，真想让她知道他真正想说的话。
——花坛边的事，其实不是开玩笑，那朵绣球花很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绣球花。
——温灿灿，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学业和现实生活，林超然看了一眼时间，便说自己还要上课，先走一步了。
温灿灿心头笼罩着一点别离的情绪，越接近毕业，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可能也不会再每天挂游戏了。
然而，如同论坛上看到的那些帖子一样，游戏本就如此，无论玩得多好的朋友，到最后终究要说再见，或许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这样散落天涯，从此天各一方。
只不过……温灿灿多少知道林超然是为了什么离开。
她虽然懵懂，但毕竟聪明，有些眼神不用说也会有所察觉。
但是，自那次玩笑否认之后，他就再也不曾说出心意了，让她连干脆地拒绝都做不到。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吧。
林超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边，不曾有一次回首。
大约因为这种略显伤感的情绪，温灿灿上车的时候，面色有点惆怅。
顾行舟没有言语，默默启动了车，随后将一张纸放到了她面前。
温灿灿的目光霎时便被“处分单”三个字吸引住了，伤春悲秋的情绪立刻跑到了九霄云外，震惊道：
温灿灿“这……这个……你怎么拿到的？”
便算她面上装得再洒脱，也毫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但……有关档案处分这种大事，能摆平还是很值得欣喜若狂的！
顾行舟“不再怀念你的徒弟了？”
温灿灿“这个……就算校长是你舅舅，他也应该不会网开一面的吧。”
以她的了解，校长这个人最是铁面无私，从他对待自己亲外甥的做法就可见一斑。
顾行舟“当然不会。”
顾行舟“他还没看见这张处分单，我私自截下来的。”
温灿灿“恐怕乔秋南不会善罢甘休吧。”
顾行舟“我既然截下来了，自然就要确保她从此闭嘴。”
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黑帮电影的匪气，加上他面无表情的神色，温灿灿直接被帅了一脸。
仔细想想，大概是乔秋南早上迫不及待地去校长办公室递单子，随后便被顾行舟守株待兔，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她放弃了这次的举动。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原来他昨晚说有事，指的就是这个。
温灿灿望着窗外，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她自小独立，并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但自从喜欢上顾行舟之后，不知为什么，却总是让他事事挡在前面。
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感觉……真的太好。
温灿灿没有问他用了什么方法，也没有道谢。她径自将那张处分单撕碎了，揉成一团，塞进了车中的便携垃圾箱里。
顾行舟淡淡侧目，两人都弯起了嘴角。
SUV停进L大之后，下一个目的地果然是食堂。
温灿灿对于这家伙神奇的醋点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她是稍微理亏的那一个，便也就事事顺着他算了。
早饭吃完，顾行舟先去上课，温灿灿正打算回寝室，便在大楼门口撞见了田蜜蜜。
她刚刚露出一个愤怒的表情，还未开口说话，便见田蜜蜜高举双手投降：
田蜜蜜“不是我不是我，是程镇说的！”
田蜜蜜“昨晚我担心你嘛，程镇就一直安慰我，后来得到你的消息，我就一并告诉了他，也让他别告诉林超然了，哪知道……他泄密后就来跟我承认错误，我这会儿还在和他冷战呢！”
温灿灿默了默，站在程镇的立场上，其实不难理解，他当然是帮着自己的朋友，这本来也无可厚非。所以……
温灿灿“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温灿灿“你就不该告诉程镇！”
田蜜蜜是是是，我的锅，下次一定注意！”
温灿灿微微别过头，想到林超然，心中一顿。
其实……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就这样，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岁月便显得细水长流起来。
温灿灿忙着备战考级，加上学生会的杂务和社团活动，忙得几乎脚打后脑勺。而顾行舟除了要准备考CFA，每周还要在没课的时候去省体育馆参加训练，几乎也很少有空闲。
所以自林超然弃坑之后，虽然游戏每天都在上，带队的就变成汤子华和倪光源了，她只是在一旁写论文，过一会儿来清一下包裹。
她和顾行舟的恋情在一开始的满校哗然之后，不过两个星期，大家就开始见怪不怪了。唯一一个不知情的大概就是校长，因为他开会时的神情态度仍然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变化，温灿灿因此悄悄松了一口气。
和校长的外甥谈恋爱神马的……压力很大好嘛！
毛球王子在顾行舟的公寓茁壮成长，她几乎每天都去看它，有时带着田蜜蜜，有时则和顾行舟一起。
田蜜蜜每次去公寓都如临大敌，进门后火速穿鞋套洗手，也不敢坐沙发，尽量连头发丝都不留下一根，这样才得到了某洁癖难得的好评。
而顾行舟去公寓，一开始是充当司机，后来渐渐与毛球王子熟了，居然也肯每周住上几天。
顾行舟亲近毛球王子是好事，其后果便是猫咪的零食玩具与洗澡次数都火速增多。温灿灿再也没有留宿过，不过偶尔与他一起来，除了看猫，还要“看书”。
至于看什么书……就比较不可描述了。
自从寝室事件过后，乔秋南便退出了羽毛球社，连宣传部部长的职位也辞去了。她和温灿灿本就不是一个系，虽然在同一个寝室楼，却几乎很少碰面。
想起那时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温灿灿又实在忍不住好奇，究竟顾行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乔秋南不声不响就偃旗息鼓。
在她无孔不入地追问下，他终于摊牌：
顾行舟“很简单，论坛那件事，我把所有指向她的证据都保留下来打印了一份，顺便附上了‘网络诽谤罪’的明细，一并放在了乔秋南桌子上。”
其实还有一个有关A大体育馆后台的录音，不过他没有说。
温灿灿默了默：这家伙果然够腹黑……
然而巧的是，知道这件事后不久，她便和乔秋南在寝室大楼门口来了一次偶遇。
彼时她们一个出门一个进门，双方都是微微一怔。乔秋南不再花枝招展，而是素面朝天，脸色有些发白，一副低调朴素的模样。
温灿灿觉得没有必要理会，便如往常般目不斜视地走过。
乔秋南“有件事，想必你还不知道。”
温灿灿其实不想停住的，但是……这种开场白实在很吊人胃口好嘛！
她顿住迈上楼梯的脚步，微微侧过脸来。
乔秋南望着温灿灿，许是因为爱情的滋润，她整个人愈发显得容光焕发，不必说眸中带水艳若桃花，似乎连发梢都闪耀着瑰丽的光泽。
乔秋南“你知道顾行舟在倩女幽魂中有一个侠侣吗，他送了她很多鬼装，花了至少几千块，不知……他有没有为你花过这么多钱？”
言语到了最后，已经携了讽刺的笑意。乔秋南适时地停住话头，准备欣赏温灿灿微微变色的脸。
温灿灿的神色的确有点怪异，不过……是憋的。
温灿灿“这样啊！”
温灿灿“我们出去得不多，在一起总是在学校里，的确……他生活中没为我花过多少钱呢！”
这句话的重点，在“生活中”三个字上。
不过乔秋南丝毫没有察觉，她只是觉得……虽然温灿灿说了自己想听的话，不过怎么听都有一种秀恩爱的气息……
乔秋南“你也不要小瞧游戏的关系。”
乔秋南“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为了现实，毕竟……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
声音稍稍抬高了些，仿佛言语是一种有形的武器，可以给对方留下伤口。
温灿灿“好吧，她叫什么名字？”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其实并不是不厌恶的，可看看眼前这个面色犹有不甘的女孩子，她又觉得她这样可怜，根本不值得自己再放在心上。
乔秋南见她接招，不由得闪过一丝得意，从包中拿出一个精巧的记事簿，匆匆写下了五个字，撕下来递给温灿灿。
她却没有接，而是顺势拿过乔秋南的笔，把“火”“山”二字圈了起来。
温灿灿“你不觉得……”
温灿灿“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有点眼熟吗？”
她说罢，将笔塞了回去，转身便上楼了。
乔秋南捏着那张纸站在原地，渐渐……脸色自白转青，又由青变红，变化十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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