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教授从一堆写生稿纸中抬起头来,看见费克里特聘教授倚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诺亚怎么样?
诺亚的语气和缓下来,其实是可以很和善的嘛。
费克里挺好的,你们学校的学生都很认真。但是昨天我的课上有两个缺席的学生,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费克里特聘教授走进诺亚的办公室。
看着地上堆着的一片狼藉,眉头悄悄地皱起来,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将那些被胡乱扔掉的纸团捋平。
诺亚不劳烦特聘教授了,在这里帮我收拾东西,真是屈才呀。
诺亚将“特聘教授”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冰冷中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
诺亚快步走到费克里旁边,一把夺走那些无用的稿纸,手足无措般将其藏在身后。
费克里不解又复杂的目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立刻恢复正常,礼貌地放下了手中其他的稿纸。
费克里是我冒犯了。
诺亚哪两个学生?
费克里刘思遥和野田杏子。
诺亚若无其事一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诺亚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不会随随便便旷课的,你在问一下原因,先不要扣学分吧。
费克里教授浅浅一笑,眸光中有些许欣慰的情绪,像是一瞬间就从高知教授变成了文艺青年,眼底的光让诺亚有些恍惚。
他假装不在意地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画笔,却不知道从何画起。
费克里你还是老样子,总是明面上说学生不好,背地里还在帮人家开脱。
诺亚的手猛地一抖。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客套话的时候,费克里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
费克里比自己小上五岁,因为年轻时候自由随性惯了,所以四十几岁的年纪还留着长发,永远不喜欢西装,每天穿着拖鞋和衬衫,感觉像是能在路边摊随时搓一顿。
哪又有什么关系呢?费克里依旧是好看成熟的长相,一双眼睛永远充满用不光的激情狂热,夕阳西下叼一根烟,任凭烟雾将眼神弄得模糊,却遮不住与生俱来的艺术家气息。
一直没变的,难道不是你吗?
诺亚沉默着,嘲讽地看着镜子里满是皱纹和苍老的面容。
从什么时候起,老得这么快了。
秦祁一早上都在捣腾着座机电话。
谢天谢地,没有弄出窃听器来,昨天那个不停敲门的人可能只是在试探这里住着的到底是谁吧。
尽管昨天逃过一劫,但是这一间房势必会引起疑心,他们一单从房东嘴里套出点什么,都会是致命的威胁,今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大好过。
搬走么?
不对,思遥来到佛罗伦萨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三四天从一座城市里迅速定位一个小姑娘的住处,以秦祁了解的他们匮乏的大数据技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祁单手撑在飘窗上,拉开一点点窗帘,看向对面楼层。
抽烟的大叔已经消失了。
房门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是思遥回来了。
秦祁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思遥将包扔在床上,将整个人摔在沙发里,仰起头来闭上眼睛。
刘思遥昨天下午我和老师在画室,然后门关上了,锁被人砸坏了,出不去,第二天学生来才放我们出来。刚刚又去和校办反应这件事。
思遥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冰箱里拿出速食饭团,准备拆开。
刘思遥我一天没吃饭了。
秦祁从思遥手里拿过饭团,在思遥诧异的目光下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秦祁我不认为一天不吃饭之后吃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是明智的选择。
思遥愣了片刻。
刘思遥哦。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祁盘坐在飘窗上,准备促膝长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刘思遥昨天有人来敲门?
秦祁我们昨天配合得很好。
思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没想到秦祁会想家长一样表扬自己。
刘思遥啊?哦。我知道。
然后这个话题就不知从何谈起。
………
秦祁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怀疑我们这间房,介于你被有心人关起来,这两天你在美院多加小心。
秦祁我感觉……有人在美院盯着你,所以才会迅速掌握你的行踪和可能的住处。
秦祁放学路上看看身后有没有固定的几个人跟着你吧……
秦祁也不要太害怕。
思遥偏过头来看着秦祁,似乎不太明白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祁刚想回答,又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事情,可是好像过了很多年。
阴暗的监狱,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狱警为他打开门,宣告他暂时的自由。
阳光透过一扇小窗射进来,照亮了秦祁前方的一小块空地,很好看很耀眼,一瞬间漫过眼眶。刺痛了他的眼睛,眼泪漫过眼眶。
他第一次哭得如此失态。
刘柯恭喜你。
刘柯站在光的那一端看着他。
秦祁除了咧出一个真诚但是不好看的笑之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刘柯。
刘柯我的女儿明天飞意大利佛罗伦萨,我很高兴在她离开之前打了一场胜仗。
刘柯非常欣慰地笑笑,安慰着秦祁。
秦祁佛罗伦萨?
秦祁猛地抬起头来,确认刘柯的话。
刘柯是呀,她考上美院了。
秦祁想说什么,但看到刘柯冷静克制的眼睛里是难得的骄傲和温柔,欲言又止。
这不是一场很长的对话,在从秦祁出狱的时候,刘柯突然开口。
刘柯如果我的女儿未来有什么困难,孤身一人,我希望也有人站在她的一边。
刘柯望着下滑的夕阳。
刘柯我没有办法保护她一辈子。
秦祁和他一起望着今天的夕阳,如果没有刘律师……
我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么美丽的太阳了。
秦祁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感谢,体现在第二天他就飞去了佛罗伦萨。
秦祁承诺永远是承诺。
秦祁的声音很轻,但是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