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梦起点

“我宣布，清云高级中学高三成人礼现在开始！”

　　会场舞台中央，校长一袭正装，向清云高中的全体高三学生庄严宣布。语绝，会场爆发出一阵掌声。

　　今晚，是清云县高级中学高三成人礼。此时，学校会馆里灯光闪烁，座无虚席，正中央，高三学生及各自的家长相邻而坐，排列成方阵，两侧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

　　台上正在进行着舞蹈表演，全场每个人的脸上尽是喜悦的神情，当然，除了两个人之外。

　　江离这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后台，看着会场里的其他学生和各自的家长相邻而坐，眼前浮现出家中正喝着闷酒的父亲的样子，不禁露出苦涩的笑。他似乎习惯了父亲的缺席，即便今天是他的成人礼。

　　“神经病。”一声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也许在嘲笑他莫名其妙的笑容。

　　“很荣幸，艾冰，这是你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江离转过头说道，“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话。”

　　此时后台也就他们俩了，因为两人都是家长无法到场，所以自愿来后台帮忙，为建设文明校园出一份绵薄之力。

　　艾妍是这个学期刚转来的，看上去像是大城市里的小姐，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过都快高考了还转学，不知道她家咋想的，而且成绩也是好的没道理，众所周知：转校生不是学渣就是学霸。

　　艾妍，人如其名，要是光看脸，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确实是美人一枚，放在当今社会肯定不乏追求者。只不过这张美丽的脸上却时时刻刻带着寒霜，幽黑的双眸感受不到不出一丝温度。不过配上她精致的容颜倒是有一番别样的美，也吸引了一批不怕死的男生，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和她说话超过十分钟的，确实太冷了。

　　江离还记得她转来的第一天，由于全班就他旁边还剩一个空座位，班主任自然就把她安排到了他旁边，最后一排，靠窗。

　　当她在男生们冒着绿光的眼神中径直走到江离旁边的座位坐下时，江离不由得想起那么一句话：羔羊所到之处，必有饿狼随行。

　　不过吸引江离注意力的是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寒气。要是别人不一定察觉到，那一丝寒气实在太微弱了。但是江离从小对外界的感知力就异乎常人，他甚至能敏锐地感觉出温度变化了几度，堪称“行走的温度计”。

　　细细地端详了她的面相，沉思了好一会儿，江离友好地对他的新同桌说了第一句话：

　　“你有病。”

　　艾妍的脸色似乎更冷了几分，强忍着在他脸上踩一脚的冲动，淡淡回了句：“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真的，相信我，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这有名的神医。”江离一脸自信地说道。

　　然而艾妍并不打算理他，强忍着在他脸上踩一脚的冲动，继续听课。江离也只好无奈地笑笑，作罢。

　　江离拉回思绪，看了一眼手中的表，九点，典礼快结束了，也快放学了。江离已经看到同学们开始陆续退场，他也起身往教室走去。柳冰妍依旧一脸冷淡，起身离去。

　　同学们差不多都回到了各自的教室，离晚自习结束也只剩下大约一刻钟，大家还沉浸在欢乐中无法自拔，也没了心思写作业，不是左顾右盼和旁边的人讲话，就是趴在桌子上发呆。

　　江离则是一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发呆。不过柳妍冰却在低头写作业，江离也懒得去吐槽这些好学生了。

　　“叮铃铃……”铃声响了。

　　“嗖嗖嗖”的几声，已经有学生冲出了教室，不得不说，这就是现在的学生，一秒都不不想待在学校。

　　“走了啊，大冰块。”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江离背了书包也走了。当然，柳冰妍并没有理他，他也不在意。

　　出了校门，江离便和往常一样朝远在城郊的家跑去。

　　对，你没听错，跑，去城郊。

　　大概跑十公里回家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对江离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清云县三面环山，东面临海，这个小县城就像一个面朝大海的婴孩，连绵的山脉就像母亲伸出的臂膀，将他从身后环抱住。

　　城郊有一个名叫艾达村的小村落，就坐落在山脚下，那就是江离所在的村庄。

　　江离穿过灯光熹微的小街道，来到一家小医馆前，这是一间中医馆，而医馆的名字就叫“小医馆”。在中医式微的今天，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村里看到一家中医馆实属难得。

　　只见医馆大门紧闭，但屋内还有微弱的亮光。

　　满头大汗的江离掏出钥匙，开门而入。

　　“爸，我回来了。”江离一如既往的说道。

　　“十点了，今天有点慢。”一名身穿淡蓝色布袍的中年男人男人应道。

　　男人名叫江天，一副江湖郎中打扮，仿佛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年近四十的他，皮肤却如同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般白皙，和那一脸的胡渣格格不入。如果内行人仔细看，男人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病态。

　　此时江天正坐在一张桌前，桌子上点只点着一只蜡烛，难怪医馆显得如此昏暗，手里握着一只盛酒的小葫芦。显然，他又在喝酒了。江离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江离准备上楼时看似无意地说道。

　　父亲江天愣了愣，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声喃喃道：“已经十八年了吗。”

　　就在江离准备回屋的时候，父亲忽然说道：“做好功课后来后山。”

　　“好的。”江离答道。

　　父子俩的对话一直都这么简洁。

　　回到屋里的江离并没有拿出学校布置的作业来做，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黄帝内经》，从第一章《素问篇》开始，一页一页往后看。

　　没错，这就是父亲江天所谓的“功课”，江天从上小学开始就要求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这些医书，把字认全就花了他几年时间，心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花了大概一个小时做“功课”，江离就出发去后山了。

　　清云县三面都被三元山脉围绕，三元山脉到底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听说它横贯东西，把华国分割成了南方和北方。也正是它的神秘，吸引了不少的探险者。

　　三元山脉有三座主要的主峰，分别为南面的天元峰，北面的地元峰，和西面的人元峰。艾达村就位于人元峰之下。

　　此时已将近半夜十一点，后山笼罩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之中，格外寂静。深夜的山风吹过树梢，发出瑟瑟的声响。

　　半夜独自走在山路上，若是平常人不免害怕或是疑神疑鬼，而此时的江离却是一脸淡然，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半夜上山了。若是遇到蛇之类的可能还会吓到他，但是，怕黑？不存在的。

　　江离凭借过人的体力，很快就来到了人元峰的峰顶。这里正对东面临海的清云县城，这时从这望去，县城中心还是灯火通明。

　　江天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面朝东方。看到江离来了，淡淡地说了句：“坐。运炁。”

　　江离没有说话，走到父亲的旁边，盘坐在他旁侧的巨石上，五心朝天，意沉丹田，调动内气默默运转起了小周天。

　　感受着体内的一股气流——也就是江天从小跟他说的“炁”，从下丹田出发，缓缓向上流动到头顶泥丸，再由两颊分道而下，会至舌尖，走鹊桥，与任脉想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

　　做完一个小周天之后，江离驱除了上山时携带的一身寒气，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了。

　　这种运炁之法也是江天从小就教给江离的。到目前为止，江离知道这些若有若无的炁，除了能帮他抵御一些寒冷和增强点他的体力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不过江天倒是要求他天天练习，但是也不教他别的东西。这么多年以来，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炁好像在一点一点地变多。

　　“小离，你已经长大了。”江天突然开口，语气甚至多了一丝波动。这种语气在江离听来很是不可思议。

　　即使心中震惊，江离还是没说一句话，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些年来，我没怎么管过你，甚至可以说不闻不问。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我也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想起支离破碎的家庭，此时的江天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几分，江离第一次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内疚和一丝痛苦。

　　“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独立，即使没有我的管束，你也很少犯错，”江天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也没怎么教过你做人的道理。今天是你成人的日子，我如果再不说多点，恐怕之后也没机会说了。”

　　江离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心中疑惑，但是又不敢问，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成人的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压力有时会让你喘不过气；但是世界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成长的过程中，你会体会到热烈的友情、甜蜜的爱情……

　　生活总是充斥着美好与痛苦，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生活带给你多少绝望，勇敢面对。”

　　“今天是你全新的起点，别管前路如何，摈弃世俗的眼光，不悲不喜，坚持初心，走下去！”

　　话到此处，江天平静的眼神里迸发一缕精光，然后沉默一会儿，接着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累了，那就回到这儿吧，回到这座山……继续经营这家小医馆。”

　　“我会的。”江离抑制着心中的激动，认真的回答道。

　　自从江离记事以来，这是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次。在这一刻，江离真正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也是在这一刻，他确定父亲是爱他的，这便足够了。

　　十八年来，他除了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之外，也学会了容易满足。

　　他知道父亲一定经历过什么，而且也敢肯定与自己的母亲有关，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也是压在他心中的另一块巨石，时刻在提醒着他：你是个没妈的孩子。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打击多么大，只有自己知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小离，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是全新的一天了。”江天拍了拍江离的肩膀，便又转过身去，望着远方不再言语。

　　“嗯。”江离望了一眼父亲有些孤独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峰顶。

　　等到江离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江天叹了叹气：“小离，我不能给你一个如梦的童年，那我就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你好好的成长下去。十八年了，有些事，是时候解决了……”

　　此刻，挺直了身板的江天，身上竟多了几分凌厉。

　　一夜无言，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