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不管睡得多晚，生物钟也总会在平时固定的那个时间段让你醒来，催促着你保持自律。

　　赖床大概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及无数次。

　　即使困到睁不开眼，赖在床上不起也没法再遇周公，闭上眼莫名地焦虑。

　　不想起。

　　宁愿饿着肚子捧手机也不想起。

　　窗外飘雪，鹅毛般的大雪，像是白棉花，缓缓地飘，缓缓地落。

　　北京年年下雪，这是叶秋第一次躺在床上，从落地窗看外面大雪纷飞。

　　秦霄贤住的公寓楼层高，躺床上看不见地面，雪从天上飘下隔着玻璃听不到声音。

　　唯美地像一张动态图。

　　思绪望着窗外飘扬，困意又渐渐袭来，眼皮一眨就睁不开。

　　廉价出租的地下室，不会有雪景，只有潮湿冰冷。刚来北京的那些日子里，冬天的被子，不会因为你少睡会变凉，多睡会变暖。

　　硬板上下铺，薄薄的一床被子，没有取暖设备的地下出租房，买个电热暖水袋，就是在省钱挣钱。

　　从小就睡不热被窝，叶秋忍住，在领到工资的第一天，给自己买了一个。捂着手和肚子能管到后半夜，再躺会天将亮，就可以起床了。

　　冷就多穿点，实在不行就多动动。

　　总比躺床上哆嗦强。

　　一间二十几平的房子，是工作点的老板娘给找的，合租着四、五个女生，内衣裤到处挂。空气里劣质香水和香烟味混着潮湿气。

　　狭窄的地儿，站脚都嫌挤。

　　屋里住满，年龄最小的是叶秋，来得晚，上铺先来先挑，她只好睡最后一张下铺。

　　不论多冷，天没亮就起，轻手轻脚地梳洗好提前出门，去工作的小面馆后厨门等开门，好把地方空岀来给室友。

　　蹲在门口等半小时——后厨来人了，叫她一声，门一开，起身跟着进去。

　　脱下厚外套挽起袖子，叶秋坐在小凳子上把昨天洗的盘子再用清水过一遍。

　　北京一入冬早晨的气温都在零下，里面没有室外冷，但水是凉水，没戴手套的手冻得通红。

　　穿的多，后背热得发薄汗。

　　洗完，再放好。叶秋拿过外套，抱在怀里暖暖冻得不到的手。

　　店门还没开这会没什么事，叶秋凑近灶台，挨着刚才开门喊她的女人，站一旁看她切刚卤好的肉。

　　腾腾热气的大锅内，沸腾的骨头高汤咕噜冒泡，灶火慢慢地熬，香气浓郁。

　　小火慢炖的骨头汤，热气上升，暗白的灯，后厨里什么都不真切。

　　穿上外套，肚子有些饿了。

　　灶前切肉的女人是老板娘，独立经营着小面馆，也卖炒菜。她自己掌勺，请了两个服务员，一个收银员，看叶秋年龄小又没地方去，就收她到后厨帮忙，一千二包吃住。

　　小面馆没有宿舍，就找了个便宜的地下室让她住着，环境差点，但谁还不是这么过呢。

　　烧着大锅水，下了碗面，舀了勺骨头汤和肉。

　　端放一旁。

　　叶秋来得早，老板娘下煮一份，让她先吃。

　　平时叶秋就待在后厨洗碗打杂，没什么事干，在旁边也跟着学炒菜。厨房忙起来，有时候也帮着炒菜，老板娘夸她干得好，还给涨了工资，一月包吃住两千二。

　　早上六点前过来，到晚上八点小面馆关门下班，这一天都待在后厨房。

　　碰上暖和天，下班后叶秋还会用工资进些小饰件，小玩具什么的。晚上拿去闹市摆摆小摊，摆一次能挣个两、三百。

　　摆摊的主要原因是想点别的出路，想看看，要是以后不在面馆了还能干点什么。

　　要说出路好不好找，就看脑子，有脑子才有时机。

　　叶秋平时看着性格内向，但是脑子灵活，知道事怎么去做，怎么做好。

　　就好比摆摊，别人都是扯着嗓子吆喝，叶秋就占位一放，然后埋头捣鼓着一堆玩具。

　　玩得起劲。

　　但玩具就是这样的。

　　玩具玩具，有人玩才有人买。手里的积木变着花儿地搭，展示着拼搭样式。

　　吸引着路过的人，尤其是吸引小孩子的目光。看的人多，买的人当然也不会少。

　　今天也买得挺好，看看自己花大半月工资买的二手手机。

　　快到十二点，时间不早了。

　　收摊前，旁边的小摊主岀声问她今天的出摊成果。叶秋在收拾东西，朝他笑笑说，挺好的。

　　摊主点头没再说什么，望着叶秋思索着，要不要拉她一起干。

　　收拾好，拎起手提袋准备回去。还剩下的一些小饰品，想着明天再拿些玩具，一起卖。

　　“哎妹子！等下。”

　　吵嚷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小摊叫卖声，身后传来叫喊声。

　　叶秋回头，是刚才旁边的搭话的小摊主。不确定是不是叫她，叶秋看着他没出声。

　　男人离开摊位，追上几步到她面前。

　　瘦高的男人，小喘着气，嘴边团团白气。

　　气吐匀地说，“那个，我想邀你跟我合伙开网店——发货、快递你都不用管，也不用你投多少钱。就管订单销售这块儿，我刚开的，还没怎么稳定下来，事儿可能多一些。我可以给你开工资！要是运营得好提成咱们合分。”

　　将卡片递给她，继续道：“我没名片，就用烟盒写了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觉得行，就打我电话。

　　你可以放心，我肯定不是为了骗你，我也是看你摆摊，做事挺讲方法才找你的。一个人在外混，平时白天上班，开个网店我自己有点忙不开。想找人合伙儿干，我看你来摆摊几次了，要是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叶秋接过联系方式，提着东西，耐心地听他讲完。

　　点头，“谢谢，我考虑下，决定好了再给您打电话吧。”

　　联系方式握在手里，道别回去的路上，一条街道里，一个陌生的身影尤为扎眼。

　　夜色下，人群稀少的街道上，叶秋一眼就认岀了他。

　　秦凯旋。

　　她看不清全脸，他比以前白些了，五官好像长开不少。

　　身板还是那副高瘦松夸的，没有变样。

　　他穿一身黑色休闲装，大冷天，连一件厚点的外套都没穿。

　　就这么站在一家奶茶店旁边抽烟，手里拿着把折扇。他身旁的两个男人也在抽烟，其中一个胖点的手里拿着奶茶。

　　叶秋提着东西从他身边经过，转头看向他的背影，梳着帅气的发型，背有点驼。

　　她一直有长高，经过的时候她肉眼比了下。

　　即使驼着背，秦凯旋还是比自己高出许多。

　　走过很远，一直没有回头。

　　叶秋心里告诉自己，时间还没有到。

　　玄关处，男人换好鞋进屋，脱下外套挂在架上，搓搓手。

　　看了看客厅，厨房都没人。走到卧室，门没关，落地窗的窗帘也没拉，外面飘下雪，映衬在屋内惨白的光感。

　　被子鼓起。床上皮卡丘的黄色床单被套，看着有些淡淡的暖色了。

　　原来在睡觉。

　　秦霄贤放轻动作，掀开被子一角，缓缓地坐上去。

　　刚躺下，叶秋从被子里露出脑袋，雾蒙着眼睛，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