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田柾国那天晚上做了个冗长却又真实的梦。

又是那个女孩儿，她笑容盈盈地看着自己，忽而，伸出柔白软嫩的小手来招呼自己过去，“柾国，你快过来啊，快过来。”

兴奋得像是晨间第一只飞进林子的小小黄鹂。

田柾国笑了，他想迈开步子上前拥抱这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可旁边却有人先一步把女孩儿拥入怀中。

田柾国的思想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住了，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少年时的自己，稚气未脱的脸庞上藏满了过去的回忆。

少年时的自己轻轻抱着怀里的女孩儿，宠溺地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又怎么啦？”

“我今天跟着老师学了心理暗示，而且······”女孩儿悄咪咪地凑近男孩儿的耳边，“我已经能看懂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是吗？那你要是时时刻刻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办啊？”

“所以啊，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给你下个心理暗示，看你还敢不敢抛下我！”女孩儿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

“哎哟喂，我们家小仙女变小巫婆了，那我可不敢不要你啊。”男孩儿边说边搂紧了怀里的人儿，顺便还在脸颊处偷得了个香吻。

女孩儿的脸上瞬间腾起了一阵红晕，可随着那红晕到来的还有一层层朦胧的薄雾，迷蒙中少男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

田柾国想张开嘴喊女孩儿的名字，本应该张口就来的，可到了嘴边却又消失了踪迹。

干干净净地，仿佛自己从不知道。

“国哥，国哥，走吧。”把田柾国从梦境里拽回来的是宋妍儿无奈的叹息。

无论如何，这次也必须得亲自出警了。

抓捕令下了有多少天，田柾国就躲了多少天，不是请假就是以其它案子为借口，他拒绝亲自参与到抓捕朴彩英之中。

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刑侦队，就算没有自己，办案的速度也是不可小觑的。

他现在才觉得K市真小，小得能被网一样的监控系统层层套住，小得朴彩英的踪迹警方找得不费吹灰之力。

倒也不是K市警察太过神通广大，而是朴彩英不想躲，她要是想躲，一个小小的城市又怎么会是她的全部选择？

Jennie给她想了许多避开警方的方法，但都被朴彩英一一拒绝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信命，但若这是上天执意要给她的，那她受着就是了。

“一队，围住整个酒吧！二队，进去清场！剩下的，跟我进去抓人！”

眼看金成宇带着人就要往“夜墨”里闯，宋妍儿可真是着急了，她急切地敲着田柾国坐着的车的车窗。

“国哥！你快出来啊！国哥，你救救彩英姐啊！”

夜色很深，坐在车里的人始终低垂着头，阴影下的面容始终晦暗不明，耳边车窗传来的响震声仿佛把他心里的声音也扩大了好几倍：

“救她啊，你是废物吗？去救她啊！”

终于，田柾国走下车来，拦住了就要往里面冲的警察们。所有人都停下来，等着自己队长的一声令下。

可他却独自一人迈进“夜墨”的门，对上眼前Jennie愤怒的眸。

“田柾国，你这是要坏我生意吗？”

“Jennie，我想见她。”

“我只说一次，不可能，滚！”

“我想见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就在Jennie愤怒地马上就要上前扇他一巴掌时，自家的员工突然跑过来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彩英姐说，把他放进来吧，这是最后一次。

于是，田柾国得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夜墨”里面有个小花园，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化成水儿流进了田柾国的心里。

等到她慢慢回过头，田柾国将眼前人和梦里人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传来那声“柾国，你快过来”，却在目光触碰到她眸子的那一刻，所有的想象灰飞烟灭。

肯定是因为寒冬的夜晚太冷了，冷得以至于她如水的眼眸都结了冰，好像下一秒就能碎成冰碴向他射来。

“彩英······”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真的从未再记起过年少的事吗？”

身后良久无声，终于，朴彩英认命般地笑了，她闭上眼睛，眼角滑落的泪水晶莹成滴，落在地上隐没了踪迹。

“对不起······”身后的男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无助。

“没什么对不起的，田柾国，把我抓走吧，这样，你也好交差了，不是吗？”朴彩英依旧笑着看着他，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笑太痛了，痛得心都在滴血。

“不是，彩英，你没错，我不想抓你。”田柾国急切地想去揽住眼前人的肩膀，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还没来得及难过，就被身后传来的嘈杂声打乱——

“保持安静，我们是警察！田队，我们来帮你了。”

你看吧，就算你再不想，也会有人来替你结束这一切。

所以，田柾国，既然你不想再记起我，就让我把你也忘了吧。

忘了你，我也不想再揣度人心了，

无牵无挂，无念无想，这样，也挺好的。

田柾国拦不住，拦不住一个又一个涌进来的警察，拦不住他们打开冰冷的手铐铐住朴彩英柔软的手腕，也拦不住朴彩英被带走时决绝的脚步。

田柾国看着她脸颊上依稀的泪痕，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看着看着，他渐渐跪在了地上，泪水落下，晕出悲伤的痕迹。

宋妍儿站在一旁掩面低声哭着······

今夜的月亮又亮又圆，是谁，在月下唱出心碎的歌儿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