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

是，朴彩英和田柾国是青梅竹马。

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很早很早，早到她都已经快忘了初见时他的模样。

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姑娘在进入大院之后都是躲在父母身后的，大院里的孩子很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这新来的一家人。

小姑娘依旧红着脸不肯露面，努力忽视那些试探的目光，直到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

"叔叔阿姨好，我叫田柾国，住在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小男孩的声音稚嫩却响亮，引得朴彩英从爸爸身后悄悄探身，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你好你好，"朴父赶忙拉起自家女儿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彩英，和人家打招呼。"

"你，你好，我叫朴彩英。"小姑娘犹豫地走出来，怯生生地打着招呼，等到田柾国大方地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已经肉眼可见地从脸红到了耳根。

她那时候想，他可真好看，眨着黑白分明的圆眸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里像缀满了亿万星辰。

从那以后，朴彩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两家住得极近，近到两家孩子的房间都快要挨到一起了。所以，每次小彩英在屋里自己待着的时候，小柾国都会手脚利落地爬上朴家的阳台，轻轻敲响彩英房间的窗户，把她唤出来后，自己又偷偷翻回去，跑下楼找她。

田柾国小时候就是个当“孩子王”的主儿，在大院里的孩子们都还不认识小彩英，眨巴着眼睛等着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小柾国就一把把人揽到身后，护崽一样警告所有人都不许欺负她。

所以，小时候的朴彩英的友情都是建立在田柾国的基础上的——有男生一起玩的时候，田柾国一定会在里面，他说，那群混小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小心伤到你了；至于女生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也会陪在一旁，美其名曰结束了正好带彩英回家。

朋友们都说柾国太管着彩英了，彩英又太依赖柾国了，但两个孩子倒是乐在其中。

早上拉着手上学，傍晚拉着手回家，晚饭谁家先做好就在谁家吃，被对方父母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宠着。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们变成了少男少女也还是和原来一样。

果然印证了那句话“好看的孩子身边还是好看的孩子”，朴彩英长大以后依旧温婉可人，水亮的杏眸看着你的时候觉得世界都是透亮的；田柾国从小就生的好看，长大了之后就更是成为了无数少女暗慕的对象。

“校花校草是青梅竹马”，几乎全校学生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从前可能还会有人调侃，但渐渐地都变成了欣赏和祝福。

这个时候的彩英，早已经在心理界崭露头角了。

她的老师是心理界神一般的存在，可谁能想到这样的神人每天顶着个“中学心理老师”的名号天天在学校里瞎逛呢？

任谁都不会信的吧。

所以，当初在老师一眼相中彩英，执意要收她做他的唯一的学生的时候，田柾国是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老师气不过，就当场给他来了个催眠，田柾国醒了以后无条件支持彩英认了这个老师。

朴彩英永远都记得她的老师教她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你对人内心情感的敏感程度足以让你成为非常优秀的心理师。”

所以，在懵懵懂懂的彩英还不明白什么是“心理师”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透很多人的内心，预测他们的行为了。

此后无论多少年，朴彩英都永远记得那段时光，因为那时候，没有眼泪，没有分别，那时候的他们，还都记得彼此。

然而，所有的事与愿违总发生在一朝一夕。

和所有结束了心理教学的傍晚一样，朴彩英开心地去找等在心理咨询室里的田柾国，可刚到拐角，一道恶狠狠地声音就吓得她停下了脚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那个心理老师和他学生在哪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

是柾国，是柾国的声音。她刚想上前一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她的老师示意她不要过去，可彩英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一声枪响吓得僵住。

她机械一样地回过头去，黑衣男人的枪口对准了柾国，对面的男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手紧紧地捂住胸口，红色的血液从细长的指缝中溢出，滴答滴答，沾染了白色的上衣。

朴彩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尖叫出声，亏得老师捂住了她的嘴才没惊动别人。

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老师的手被彩英的眼泪打湿。

“老师，柾国他，老师，您救救他吧，救救他。”朴彩英早已哭得语无伦次，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抓着老师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求着。

救救他吧，他真的，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失去的人。

从小到大，都是他在护着她，他为她打架，为她撒谎，为她担下错误，到了现在竟还要为她承受这颗子弹。她宁愿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她，也不想要他再为她受伤一分一毫。

她真的，只有他了。

老师只是用悲哀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看着彩英，“彩英，我们现在过去只是去送命，我想，柾国也不愿你这样的吧，我们出去报警，叫救护车，柾国身体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走吧，走吧。”老师几乎是将她硬生生拽走的，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办法，与其过去送死，不如带着柾国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那件事之后，朴彩英不再被允许去看田柾国，老师和父母都说太危险了，只要露面就一定会被那个想找他们的人发现。

她只知道，他因为被救治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七天七夜，醒来后便把什么都忘了，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受的伤，也不记得自己为谁而伤。

从那以后，田柾国的记忆里再无朴彩英这个人。

从那以后，他们再无关联。

后来，田柾国被父母带走，不在大院里住了；朴彩英也跟着父母和老师出了国。

朴彩英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她变得不那么爱笑，除了研究心理以外，其它什么都挑不起她的兴趣。

她的老师对她说要忘掉过去，抛下情感，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只是偶尔会在想起他时会心痛得无以复加，剩下的时候，她都像一个机器人，没有感情，漫天灰色。

就这样，她熬到了现在，熬到在心理界和自己的老师齐名，熬到可以独自追查当年的凶手，熬到现在再见到他也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内心，熬到她可以回到他身边，寻找当年的真相。

夜深了，朴彩英又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想到过去，她拼命忍住又要溢出眼眶的泪水。

田柾国，我回来了。

我是不是太可悲了？

拼命记了你那么多年，

可你的回忆里早已没有了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