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吾名赤心

布理跟在披肩先生的后面走着，不知说什么好。

“这顶帽子你戴上吧。”披肩先生突然停下，转身将新“买”的鸭舌帽放在了布理的头上。

“为……为什么？”披肩先生掸了掸布理脖子上的围脖，布理有些不解道。

“因为这是你自己挑的。”对方停手，转身继续走去。

“您好，有没有见到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对，戴一个蓝灰色的围脖。”

几声喧闹引起了布理的注意力。

“那是……”布理瞪大了眼睛。

是刚刚那些抓住他的人！

“嗯……”披肩先生犹豫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黑色的散发轻轻拍打着耳畔。

“他们说的，是你吧。”

布理的瞳孔放大，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样下去，败露是迟早的事。再怎么挣扎不过都是拖延自己的时间。

“愿意委托我吗。”

披肩先生看了看为难的布理。

“你？”

“委托我，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毫毛。”披肩先生笑了，他的笑容洋溢着一股胜券在握的自信，让人看了觉得莫名踏实。

“不回答就默认了。”布理还没回答，披肩先生就扶了扶侦探帽，“委托是甜点，包一周的。要求是暮色街十字路口的夕阳甜品店里正门第二个架子上的甜品、一个都不能少！”他顿了顿，“不许赖账！”

话音刚落，他就走向了那几个追捕布理的人。

“你们找的人，我见过。”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凑热闹。”那几个大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扫兴地甩甩手。

“没人教过你，这么叫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吗。”披肩先生皱了皱眉头，不满道。

“哟……你个小孩子，你还……”

“闭嘴。”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披肩先生抬头，发现面前的旋转楼梯上，正伫立着一个身影。

“我认识你。”巨大的蓝黑色斗篷半掩住了唇瓣和鼻翘，只能看到眯起的眼睛和不可掩盖的敌意。

“云游市的名侦探。”

“你认识我啊，那你一定很聪明吧！”披肩先生显得很开心，这不禁让躲在柱子后面的布理觉得这个小孩子很不靠谱。

“……你说，你知道白泽在哪里。你这么名声远扬，应该知道我寻找白泽的原因。”一个纵身飞跃，那人一个前翻从高处一跃而下，巨大的斗篷如翅膀一般蓬起，便安然无恙而平稳地落在地上。

“不不不不，我现在不知道。”披肩先生连连摇头，“只有使用我的异能力【世界】就可以洞察万物！我可是拥有全云游市最强的异能力……不，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力！！！”

夸张而高昂的声调很快吸引了周围的群众，前来围观。

“……那使用你的异能力吧。”

“你愿意委托我啦？”披肩先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嗯。”

尽管对方是要追捕自己的人，但是在那股有礼貌而又有耐心的稳重气质下，布理在内心还是称赞连连。

“好了，围脖君，看好了啊～”披肩先生笑道，“这可是最强的异能力！”

布理探出头来。

“异能力——【世界】！！！”

白色半透明的异能圈在他脚下荡漾开来，棕色的披风被强力的风刮了起来，在半空中飘舞着。霎时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

稚气在一刹那间销声匿迹，平时眯起的人眼睛刷然睁开，一双摄人心弦的琥珀色的漂亮双瞳就是一个世界。棕色的披肩游刃有余的淡淡起伏，和毫无波澜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啊……”誓言的追捕者还来不及惨叫，就已经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中。

“山海卷中的异兽。乌鸦化为的神兽——羽鸦。”

“……”

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布理竭力控制着惊讶和恐惧的情绪，大概听到了嘈杂人群中有人喊信号断了，不能打电话或发信息呼救。然而，他的注意力还是被披肩先生吸走了。

“在誓言的日子不好过吧。但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故友……白泽。”

对方用颤抖的手卸下了头上的兜帽和脸上的面罩。一只为黑色的瞳孔是见不到底的深渊，一只金色的瞳孔是渴望自由的光芒。

“我会带走白泽。不惜一切代价。”

“就像当年他拼上命为了救一只小小的乌鸦。”披肩先生淡然道。“但是凭你现在的状态……自保都难吧。”

“我本来……”

“你本来以为，违背组织的的计划把他带上了商船，以为就可以暗度陈仓瞒天过海——将白泽带走了。”披肩先生打断羽鸦的话，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沉稳。

“不愧名声累累。”羽鸦阖眼道。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不！你不能！……没……没有人懂！”狂躁而声嘶力竭的声音从羽鸦的喉咙中喷涌而出。他身上的每一处斗篷都和身体一起颤抖着。

“我可以。”披肩先生的眼神流露出一股与气质不符的黯淡。“做了这么多，不过是赎罪了吧……纪念已故的友人。”

“你还能追求自己的故友，然而我的伙伴们，都不在了啊。”

羽鸦愣了愣。

“你没事吧？！”

“小小的羽鸦惊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前矫健的年轻人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我叫白泽。”

“我……我叫羽鸦。”

“为什么……要救我。”羽鸦和白泽并排走在云游市的的青石板路上。稀少的人烟让云游成为了神兽的世外桃源，随处可见的绿色藤蔓覆盖了地面。

“这是我的职责。”白泽牵着羽鸦的手，轻轻笑笑。“我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城市，守护这个城市的居民。”

“以后…我也可以有能力保护这个城市吗？”小小的羽鸦眨着眼睛。

“当然了。”白泽停下，转身蹲下摸了摸羽鸦灰黑色的头发，他温柔地凝望着羽鸦一黑一黄的眼睛。

蓝色的苍穹，翠绿的青石板，白泽的笑容。如此，留在了羽鸦的心中。

如今，除了蓝色的天空，一切都不存在。

“我没有能力守护这个城市。”羽鸦苍然道。“我甚至不能救回我的伙伴。”

布理一阵心酸地皱了皱眉头。他想起玄莫先生也曾笑着说过云游原来是一个很美的城市。美的纯澈，如游云。

“你也知道誓言的人在背叛组织后的下场。今天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去。”羽鸦侧过头去，脸上无光。

“围脖先生～！”披肩先生冲布理招招手。

“在呢，披肩先生！”布理应声答道。

“这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你要找的人。”那股稚气有顺理成章地回到了披肩先生扬起的嘴角上，“你要找的是白泽，和这个少年无关。”

“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自保吧。”羽鸦皱眉道。“我会保护你们两个。”

“名侦探才不需要你的保护！”披肩先生傲娇道，“接下来，就是名侦探的时间了～”

“轰”的一声，整个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摇动。

“誓言的人行动了。”羽鸦道。刷的一声，黑灰色的羽翼打开。“他们应该是炸开了下层的船舱。”

“教授———”披肩先生对着天空大喊一声。

整只船又一次剧烈地摇动之后，突然被什么拎着似的悬空了起来。

羽鸦牵起二人（一个拽着围脖一个拎着披肩），随着一阵旋风，降落到甲板上。

“教授——到的好准时啊！”

“幻幻幻幻幻空先生！？”布理吓得结巴了。

悬在空中的人缓缓降落，白色的长褂在身后随着海风飘扬。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都说了下来是名侦探的时间啦。”披肩先生扶了扶帽子，笑道：“你以为为什么船上打不出去电话？是因为我和雷克斯先生说让他切断了信号。为什么教授先生能赶到？因为～我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啊！”

“什么？”布理大吃一惊。

他想起早上离开的时候被什么人撞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找到了一个贴在身上的小小的闪着微弱红光的仪器。

“没注意到吧～”披肩先生自信地笑了。

“羽鸦。”他转过头去，看向黯淡的神兽。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活下来。”他抽出披肩下的卷轴。

“这是……”

“这是当初封印所有神兽的卷轴。”披肩先生将卷轴掸开，“如果你愿意回去，我们就有能力保护你。”

羽鸦没有说话，接过了卷轴。

“……我愿意。”

唰的一声，一阵黑色的光从卷轴中冒出，羽鸦阖上双眼，霎时间，披肩先生接过沉甸甸的卷轴，而刚刚羽鸦站过的地方，只留下几片羽毛。

“当当当当！～”披肩先生笑道，“顺利完成任务！一举三得哦哦哦！”

“三得？”

“一，捉到了羽鸦；二，打断了誓言组织的干扰；三，抓到了这个在船上经营的非法市场啊！”

“披肩先生好厉害。”布理由衷地说道。他现在的心情复杂极了。面前的小孩子一样的少年，既是孩子气而聪明的侦探，也是身经万事而不想面对过往的沧桑者。他对面前少年的看法，早没有当初那么简单。

已是夕阳垂日暮，地平海面渲苍渡。

鲜艳的晚霞在苍穹中一片片地渲染，天空是画板，时间是笔触。每日落一分，一片云就燃烧起来。鲜橘和橙金先从夕阳边展开，然后灌入天空，变成了淡淡的奶黄。

“走吧，该回玄溪社了。”幻空茶色的头发被映照成亮金色。

“回？我们？！”布理愣了一下，看到幻空看着披肩先生那温柔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没他聪明，也打不过他。”

“你很快就会看到他了。”

玄莫先生的话语回荡在脑畔。

“你是……”

夕阳在他脸上照射，脸上的红晕在金色的阳光中渲染。黑色和金色的短发在海风中顺着夕阳的方向飘荡，遮掩着耳畔。

“我的名字？哈哈，布理，你不是早都认识我了吗。”

富有稚气的声音悦耳而让人心生动摇。

“我，”

海风肆意，飒飒袭人。

“我叫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