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缄在那年夏天的永远（一）

　　楔子

　　“哎呀，怎么会有人白痴到送钟当礼物啊！”

　　妈妈略带心虚的咆哮在手机里响起的时候，我正撑着伞在一场盛夏的暴雨里举步维艰。她对于私拆我包裹的诚恳道歉和理由以及各种辩解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渐渐模糊不清，到最后，只剩下了雨点撞击伞面的声音，一声一声，滴答滴答，像时光轻微起伏暧昧呼吸。

　　（1）

　　2017年的夏天，暴雨几乎延绵了整个六月。我卷起长裙下摆，焦虑的等在公交车站，那辆一贯不准时的公交车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最后，我踩着水花，逃进一家离我最近的小店。

　　那家店有一个非常文艺的名字，雕刻时光。那是一家钟表店，在踏进店门的那一刻，我就被吓到了。

　　狭小的空间被分成了无数的格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闹钟，大大小小琳琅满目。晕黄的灯光散漫的投射下来，流水一样在每个格子间滑过，在平滑的玻璃表面投射下一圈又一圈温情脉脉的光波。

　　在一片指针杂乱的滴答声中，身穿白色衬衫手拿碳素笔的少年，轻轻推开面前一摞厚厚的设计图稿，抬起头来温和的笑：“小姐，请问你要买钟吗？”

　　在暖黄色的光影摇曳下，那笑容真好看。我很没出息的被那笑容击中，糊里糊涂的花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下一只小闹钟。

　　顾言泽，那时候站在门口笑容轻快的欢送我的你，看上去真像一只温柔的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摇啊摇，欢快的对我说再见。

　　（2）

　　如你所言，我们很快再见。

　　三天后，我顶着两个对称的夸张的黑眼圈，愤怒的将才领回家不久的闹钟狠狠拍在了柜台上。

　　我看着你心虚的偷偷样柜台后面缩了缩，小心翼翼的抬头看我，那眼神既无辜又纯良。

　　我愣了一下，再次被你的俊颜蛊惑，瞬间就平息了怒气。

　　于是我默默地放弃了在一周内可以无条件要求退货退款的权利，尽管那个噪音惊人的手工闹钟已经让我连着三个晚上痛苦的失眠，甚至就连隔壁房间的妈妈都抓狂的在半夜来砸我的门：“苏绮绮！你房间里到底放了什么鬼东西？”

　　最后，你内疚的要请我吃冰淇淋。

　　那天你请我吃的香草味的可爱多，我含着满嘴甜腻的奶油，看你熟练的将一堆零碎的破铜烂泥螺丝弹簧拼接在一起，最后竟然神奇的出现了一只闹钟的雏形。

　　没有空调的店里面热的不像话，而你把唯一的一台小风扇摆到我的面前。

　　当你终于完成的时候，我看见你宽大嗯浅色T恤背后早就汗湿了一大片，但你的神情是开心的，略长的碎发下眉目弯弯，仿佛手上握着的那样粗糙的一只手工闹钟，指针转动间便是你全部的世界。

　　（3）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不容易。

　　这样一家没有多少客人的小店，就算偶尔卖出一两个闹钟还要间或接待一些像我一样回来退货的客人，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少女情怀而放弃退货的权利。

　　更何况，即便是这种偏僻的地段。房租水电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太美妙的数字。

　　所以，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想办法处理掉闹钟噪音惊人的问题。

　　“那样子的话，你的生意一定会好很多呀！”

　　我叼着冰棍坐在玻璃柜台上，百无聊赖的开始将刚叠好的纸飞机一只一只往外扔，直到其中一只突然半空下坠，狠狠地砸在了你的头上。

　　“喂……”你苦笑着抬头，突然一脸惊恐的扑过来，表情微妙的扭曲了起来。

“苏绮绮！这是…这是我的设计图纸啊！…”

　　我无辜的眨眨眼睛，从柜台上跳下来，拍拍你的肩膀，顺手掏出一只柠檬口味的棒棒糖塞进你的嘴里。

　　你一脸的沉重，五官顿时纠结成一团，我乐不可支，顺手又揉了揉你的头发。

　　那时候，我两三天就混去你的店里，我们已经很熟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闹钟都变成静音的啊？”

　　“我只是觉得……只有这样子才能听到时间的流动啊！哎呦，苏绮绮你干嘛又打我！”

　　我瞪着你委屈的眼神一脸鄙夷：“顾言泽一只文艺病的猪！你所谓的“时间流动”会让人失眠的抓狂好不好！”

　　（4）

　　我觉得你是一个天才的设计师，你店里所有的闹钟，或可爱或典雅，或色彩明亮如甜蜜缤纷的糖果，或外形如机器人一样泛着冷硬的光泽。

　　但他们都无一例外都曾是你笔下繁复的线条和心血来潮的涂鸦。

　　渐渐的，我发现一个秘密。

　　不管你设计的闹钟有着多么奇特的外形，但在她的的表面上，绘制的却常常是同一个少女的素描剪影，那个女孩，她有着和你一样温柔美好的眉眼和怡静的安宁的笑，轻轻扬起的长发和裙摆是纯粹的黑与白，干净的像是初夏的风。

　　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是在傍晚，你需要出去采购一下材料，我留下来帮你看店。那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的想要好好的帮你打扫一次，我艰难的从仓库里搬来了梯子，在我擦到第七个闹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里面的玄机。

　　站在梯子上，我怔怔的看着玻璃表面上那个少女模糊的笑脸，思绪恍惚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心情，就在你紧张的声音里，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苏绮绮！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其实我并没有摔的很痛，但当你恼怒的责问我的时候，我还是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言泽，那时候惊慌失措的你一定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一边坐在地上狼狈的哭，一边却坚持着不肯去医院吧。

　　你又怎么会明白呢，当你的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闹钟时。你满脸的震惊和心痛，在那瞬间，深深地刺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