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睿儿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题记

　　新房内

　　白檀香缓缓升腾，在屋内消散开来。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喜字，映入眼帘的除了鲜红还是鲜红，大红，吉利。

　　她在心里默默念到。

　　床上铺满了桂圆莲子，预示着百年好合的吉祥兆瑞。苏浅雪静静地坐在床上，规矩端庄的坐姿不愧是受过艺术熏陶的世家小姐。

　　她不卑不亢、一声不吭，安静地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而红盖头下的那张倾世容颜上却难掩羞赧，她的两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羞红色彩。

　　她憧憬着她与他的未来，却又担心着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转眼成空。

　　她真的做不到对萧逸轩的无微不至视若无睹，她也真的做不到就那样放下仇恨，孑然一身不管不顾地与他在一起。

　　些许急促而又带着坚定的步伐声将苏浅雪拉回现实，她不免有些慌乱，唇线因莫名的紧张，而不自觉地紧绷成一线，她绞着手中的锦帕。

　　隔着盖头，她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她透过一丝光明的缝隙堪堪看见――一双黑龙织锦祥云长靴直直闯入眼帘，夺走了她所有的视线，不禁微微一怔。

　　萧逸轩敛不住心底的激动与惊喜，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即使隔着红盖头，他锐利炽热的目光好像要将她看穿似的。

　　他为她柔和了往日里冷峻的五官，他为她换上了一身红衣，他为她扬起衷心的喜悦笑容。

　　他为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他对她，终归还是有所愧疚的。

　　她对他，终归还是有所顾忌的。

　　屋内摇曳的烛火微红，在这深沉的夜中，斑斓的烛火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光亮，更是他唯一能看清她的工具。

　　媒婆与服侍的婢女们识相地退下。

　　霎时间，偌大的喜房内空余相对的二人。夜色朦胧，月光倾城，他眼中柔情似水，缱绻百转。

　　他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心脏也因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以及喜悦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萧逸轩迫不及待地掀开她的盖头――她今日很美，不可方物，倾国倾城。

　　他在暗夜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从薄唇中喷洒出的温热气息，他望着她的情深意切、连绵不绝。

　　他的心底，突生自责。

　　他早已许下要娶她为妻的诺言，却到今日才兑现诺言，先前更让她受了许许多多的苦，他曾经做过了许多伤害她的事。

　　苏浅雪怔怔地望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她心跳的厉害，只觉得脸上愈发滚烫，微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她颤动的睫毛落在了他的眼底。

　　她的心，不会骗人。她的确还是那样深爱着萧逸轩，纵使他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纵使他曾经那样残忍绝情地对她。

　　她也想冷漠疏离，只是一对着他，她就做不到了，她的心，她控制不住。

　　而她，也只想跟着她的心走。

　　她之前已经伤了他一次，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追悔莫及、悲痛欲绝、不敢置信，她甚至还想摔碎他送给她的同心镯以此来报复他。

　　最终话，她也没能狠下心真的下手。

　　可她却用了他赠予她的簪子，刺伤了他。

　　苏浅雪对着萧逸轩――有爱，有恨，有无奈，有伤心，有痛苦，有失望，有甜蜜，有绝望，有奢望……

　　她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恍惚间听到萧逸轩对着她说，诉说着他想对她说的话，诉说着他的衷肠。

　　她也是，他掏心挖肺的知己，更是他，倾尽天下也想再见的人。

　　她听着他的忏悔，心头悸动，思绪翻涌。

　　他说……

　　“雪儿，你知道吗？那些失去你的日子，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我日日饮酒度日，一口口烈酒下肚，灼伤着我的心。

　　我只有彻彻底底地醉了才能短暂地忘记痛苦，也只有醉了我才能再次看见你，即便我知道那是我的幻想，可是，我还是自私地想要拥有你，哪怕片刻。

　　那些日子，我追悔莫及，我痛苦万分，我日日在菩萨面前跪着想要赎罪。

　　我得知真相后，那种感觉无法言语，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心蓦然地很痛，就是那种没由来的痛，心如刀绞也不过如此。”

　　他笑了笑，眼底的自嘲愈发明显，她眼中渐渐浮现泪花，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声音中带了明显的哽咽。

　　“我感觉我的心空了，我感觉那里好像失去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而我再也追不回来。

　　我…我恨自己以前的心盲眼瞎，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你一次，为什么就是那么的骄傲，为什么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肯相信你一次……

　　雪儿，那次你用我送给你的簪子刺伤了我，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我也不奢望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是…只是祈望你能好好地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地照顾你。

　　我知道，我有愧于你，我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苏家，我亦对不起你的家人，那些因我而无辜惨死的亡灵――都是我的错！

　　我最后悔的，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了谗言，误会你与方子澄暗通款曲、珠胎暗结。我逼着你喝下了堕胎药，事后我知晓真相，痛彻心扉。

　　午夜梦回之时，我总是会梦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血淋淋的面孔，他哭着指着我，说，为什么我不要他，为什么我要杀了他？

　　我…我……”

　　他提到他们未出世便被他扼杀在襁褓中的孩子――他们的亲生骨肉，再也抑制不住情绪。

　　他的眼圈倏然红了一片，他在她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

　　世人面前威严庄重的帝王在一生挚爱的面前却泪如泉涌，他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完全安心地卸下所有伪装，将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听着，心底更按耐不住伤痛，转身泪如雨下。他轻抚着她，柔声安慰道，努力地掩住话中的哽咽，努力地牵起嘴角，不让他再为她担心。

　　她从他的话中，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的后悔愧疚，她听着他的话语，听着他的倾诉，她亦感同身受，一股强烈的酸涩紧紧缭绕在心头。

　　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想要试着去再次原谅他，接受他。

　　她柔目如光，微红着双眼，待他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些，她将自己温暖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笔墨缱绻不应思量，愿世界将你温柔以待。

　　“其实，我们的孩子没有死。”

　　苏浅雪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她决定了，她噙着泪珠，含笑轻轻贴近他的耳边，努力抑制住心头即将喷涌而出的伤心，以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萧逸轩骇然抬起头，他鼻头一酸，望着她柔美的容颜无言以对，无尽的泪水接连落下模糊视线。

　　他听着她继续说着，他听着她将当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

　　“睿儿，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心头震痛，一定是上天垂怜，他相信她说的所有。

　　原来…原来，他们的孩子还在。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抑制不住地扬起丝丝弧度。

　　他一时激动得无语。

　　“雪儿……”

　　他一把抱住她，埋首在她温暖的颈间，听着她温柔的安慰，听着她缱绻清冽的声音，尽情地吮吸着，感受着她身上的美好气息。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雪儿。”

　　他闭着眼控制着情绪，哑声道。

　　他清楚地听到她应道。

　　“好。”

　　字字珠玑，触人心弦。

　　这句“好”，他记了一辈子。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向彼此尽情倾诉着衷肠。

　　她心中那层最后的隔膜，最后的顾忌被她抛却，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层阻碍着他们在一起的隔膜在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的这一刻，彻底破碎开来。

　　恍惚间，她的思绪翻涌，眸光迷茫悠远。

　　爹娘的在天之灵，一定希望她能幸福快乐。

　　她想，她愿意为了他放下仇恨。

　　夜色茫茫，一对璧人相拥而泣、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