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许相思,旧人却不知。――题记
屋内烛火微红,忽明忽暗的,带着一丝孤寂的悲痛,映照出他心底一片悲凉与无奈后悔。
他隐了声线,沙哑的嗓音低沉,轻轻看了她一眼,他心中如明镜似的被看穿,似嘲讽似笑非笑,其中意味不明,压低了富有磁性的声音。
“你好好休息。”
他只留下这句话,隐在袖下的手因为悔恨和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而紧紧攥在了一起,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细嫩的皮肉,殷红的血液蜿蜒而下。
他却不知痛似的,面无表情,只是心中酸涩。
他望着她柔目如光,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颦一笑都扣着他的心弦,让他黯然神伤。
他想起那日他亲手送来的堕胎药,她跪在地上含着泪求他,他却狠狠拒绝。最终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抵抗,像是甘心认了命,像那笼中的金丝雀永远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翱翔天空的权利。
她绝望地笑中带泪当着他的面喝下,他冷眼相待,面无表情。
她说,“爱如砒霜含笑饮。”
是他亲手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断绝了他们之间的一丁点可能。
他多想和她举案齐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万般情深。只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他不敢再抬头看她,他怕她眼底化不开的沉痛刺痛了他的心,牵动着他们之间更深的羁绊。
这山河苍茫,他想和她脱缰赛马、游历四方。
像逃似的离开了房间,跌跌撞撞地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淡出视线,一如当年他猝不及防闯入她的心门,情窦初开的年纪。
怨强求,怨优柔,怨结局一挥而就。
自此,那扇门,只为他一人而开;那颗心,只为他一人而跳动。
她恨他的绝情,她恨他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是他将她所有的希望亲手毁灭,将她美好的期待扼杀在襁褓中,冷眼看着她被埋没在跳动闪烁的火光中。
鲜衣怒马少年郎,何其的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名门闺秀温婉女,何其的温柔端庄、落落大方。
只可惜,今生至此,她就像个笑话一样,连自己都忍不住嘲讽。
她在萧逸轩里到底算什么?
他曾经说过她是他的玩物……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世间事事,变幻无穷。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只是,他没有听到,他临走时她喉咙底处一微乎其微的一声“嗯”……
想必,能得到她的一丝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字,或者一个眼神又或一个点头,他也必然欣喜若狂。
笔墨缱绻荒唐一场。
外面夜色浓得想块化不开的重墨,晕染上了星星点点的丝丝光亮点缀其中。
就着温柔如水的月色,沁着璀璨靓丽的星河,与那沁人心脾的桂花清香交相辉映,茭白皎洁的月光莹莹一片洒下大地,留下黑夜的痕迹。
萧逸轩离开后,一个敏捷的身影悄然无息地翻窗闯了进来,屋内烛火跳动,迷糊了她的心。
苏浅雪察觉到窗口的异动,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小心谨慎地来到窗边想要查看情况。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一股青林草药香。
她心底翻涌着欣喜,忙抬起眼落入他炙热的目光中,应了心中的猜测,是他!是方子澄!
“子澄,你怎么来了?”她收敛了警惕,卸下了戒备,眉间上挑,轻松地问道。
方子澄同样激动地看着苏浅雪,他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食指抵在她嘴上阻止她欲开口的动作。
俯身在她耳侧,一边轻声道,一边观察着周边情况,“小心隔墙有耳。”
她先前还疑惑不解,现便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马上放低了声音。
“浅雪,我带你走。”
方子澄紧紧注视着怀中的心爱女子,她娇俏的脸颊在烛影微红中微微泛红,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唇中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嗯。”她同样看向他坚定地点点头。
“还有睿儿!”苏浅雪忽的想起了什么,她努力压抑着声音,清晰地传进对面耳中。
在交谈中,苏浅雪知道。那日在集市她与萧逸轩再次相遇,方子澄被他的贴身侍卫撒了迷雾打晕之后被一个人留在了街上不管不顾,还是好心人看见将他带回了自己家悉心照顾。
只是那药效太烈,他竟昏迷了整整一天方醒,向那户人家道过谢后便匆忙打听了她们母子的消息在宫门外打探了许久,终于趁着侍卫换岗的间隙,找到了苏浅雪。
苏浅雪抱着已经熟睡的睿儿,怀中孩子恬静美好的睡颜,时不时还会高兴地笑笑,想必定是做了个香甜的好梦才能让他如此开心眷恋。
她看着孩子,幸福的笑容在脸上渐渐浮现。
“浅雪,我已经摸透了这皇宫,往这里走。”方子澄拉着苏浅雪,躲过一波波侍卫的巡逻,中途差点被发现,幸好他们急中生智躲到了树丛后面。被茂密繁琐的树枝遮挡着,侍卫走过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子澄,明日萧逸轩找不到我们肯定会下令派人搜查,我担心……”她颇有些担忧地将目光投向前方探路的方子澄,轻声细语道,还警惕地往周边瞧了瞧,生怕引开巡逻的侍卫又或吵醒正睡的熟的睿儿。
“这个我自己有办法。”他对着她勾起一抹放心地笑,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安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宫。”
“嗯。”
她乖巧地应着。
一切都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虽然中途险象频发,但也还算顺利,只是就当他们快要离开宫门之时。
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已经在向他们招手。可是,有时候,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这天,就偏偏不遂人愿。
一个小太监发现了正要逃离皇宫的方子澄他们,他惊恐万分地盯着他们,惊慌失措地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是好,面对方子澄已经抽出的泛着寒光的尖刀束手无措。
利刃出鞘反射着薄凉的寒光顺着月色显得更加锋利骇人,小太监咽着口水,颤抖着身体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眼中透出害怕、惊恐、慌张、不安,各种情绪交融,占领他的心。
“浅雪,如果他不死,我们就会被发现,到时候惊动了整个皇宫的人,就不好办了。”
方子澄劝说着苏浅雪,观察着她眼中的神色,不放过一丝细节,她终是有些松动,闭上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微风吹起他的白衣,不染风霜,如谪仙降世,美好得不容亵渎,转瞬又在指尖消融。
她松开了他的手,对着那个无辜的小太监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她狠心地转过身闭上眼不再去看。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他吓得浑身哆嗦,看见寒光脚下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重,迈不开一步,明明想逃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小太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锋利的剑离他越来越近,见方子澄没有放过他的想法,正准备孤注一掷大声呼救,他还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可方子澄却没有给他这个叫人的机会,他动作利落干脆,一剑封喉,给了那个小太监一个痛快,毕竟那也是条无辜的、鲜活的生命。
前一刻,还在跳动;下一瞬,就僵硬冰冷。
出鞘三尺,见血封喉。
他微微垂头默哀,低声叹了一口气,毕竟杀人不是他所愿的,只是关键时刻,不得不为之。
他看着满脸不忍地苏浅雪,拉过她脚尖轻点……
夜色阑珊,月光笼罩下的树影,错落有致地闪烁着点点阴影,在地上投出冗长的影子,轻柔的月光一泻千里,被斑驳的树影剪成了几段。
他们如愿,逃离了这个吃人不见骨头的深宫。
毕竟,这里曾经埋没了去了的萧逸轩和苏浅雪。
埋没了一生悲哀的女子,红颜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