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忆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题记

　　浅粉的流苏帐中传出一人急促的呼吸声，金镶象牙床上躺着一妙龄女子，远山黛眉蹙成一团，樱唇紧抿，鹅蛋小脸上沁满汗珠，她似乎梦到了什么，不住地摇着头，看着让人心疼，红纹锦被被紧紧攥成一团，嘴中不停地呢喃着什么，口齿模糊不清，但隐隐能从中听出“不要”两字。

　　“不要！”苏浅雪猛的惊醒，连忙坐起身，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呼吸急促，眼眶红红的，她惊恐的眼神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双手紧紧揪着衣襟，惊恐未定地朝周边望了望，周围仍是熟悉的陈设，清冷一片。摇曳的烛光下投出一片斑驳的阴影，将少女秀美的脸庞笼罩。

　　苏浅雪仰头迷茫地望向床幔，眼眶发涩，眼前渐渐朦胧起来，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她怕，她怕行差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可是母亲，哥哥，还有死不瞑目的父亲……

　　清冽的眸子像穿透大海的第一缕微凉的曦光，浅浅地锁住了她的面容。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苏府被抄，满门被判了斩首，而处死的原因竟是在父亲书房中发现了与前朝叛党来往的密信，呵，可笑，父亲一生忠烈，如何会勾结叛党，叛国之说实属荒谬，定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蓄意嫁祸。

　　母亲临死前的泪眼婆娑，哥哥死不瞑目的眼神……一朝令下，数百个人头落地，血，到处都是血，行刑之日，乌云压境，灰蒙蒙的一片，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被押上断头台，哥哥眼中的不甘，母亲眼中的不舍……让她心底凄凉一片。

　　随着高高在上的执行官的一声令下，刽子手得令，他们的不甘与不舍就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地上血淋淋的一片，和着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如同一朵朵盛开的地狱之花，在母亲与哥哥的身下绽放着，鲜血肆意流淌。

　　一具一具的尸体，到处都是腥红一片……

　　她听见自己沙哑绝望的声音，悲恸地大喊，她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强行压在地上，脸被迫埋在混着她亲人鲜血的雨水中，瞳孔一阵阵剧烈的收缩，眼前昏黑一片，鼻子发酸，泪水汹涌的夺眶而出，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不要，不要！”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到后来，她喊累了，实在没有力气了，朱唇轻颤，她想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这一切更不愿意接受这一切，曾经风华绝代的苏府千金如今像一条狗似的狼狈不堪地被按在地上。那些凌虐者在一旁讥笑嘲讽，幸灾乐祸，他们不断的看着好戏，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为他们苏府说话，那一副副丑陋的面孔像烧红的烙铁深深映在她的心底。

　　“谋逆之罪……”苏浅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抬头望向乌蒙一片的天空，一幕幕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回放着，不停的在眼前闪过，那人俊美无铸的脸，笑得残忍却又温柔，搂着怀中娇弱女子对她关怀备注，轻声细语，想去伸手细细勾勒那近在咫尺的轮廓，触到的却是空气，却是混着她亲人的血的空气。

　　苏浅雪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开来，一步一步，走的坚定且艰难。

　　“萧逸轩，那年我曾爱过你。”她平淡地说出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她自顾自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深深的绝望与凄凉，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眸中已经是荒芜一片，转瞬被恨意取代。

　　“我的心里有座坟，住着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是我亲手毁了他……”其中意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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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浅雪醒神，她怕。她真的好怕，怕这一切是真的，放眼向四周扫去，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期待，可是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呢？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一阵阵收缩的刺痛，小脸扭曲成一团，苍凉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中回荡。

　　“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去爱你吗”她收回视线，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光泽温润，晶莹剔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下面垂着一条淡黄流苏，玉佩上刻着一个潇洒不羁的字“轩”。

　　这是当年，他与她在桃花树下，最初定情之时，赠予她的，说是他们家祖传的宝物。到现在，她还记得清楚那天那人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后来，她因被父亲威胁，两相权衡之下，做出了一个令她痛苦万分，时至今日追悔莫及的决定。迫不得已地吐出了那些伤人之语，当着他的面把他们的定情之物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抛向池塘，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的弧度，凄凉，悲戚。

　　她的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像一只破碎的纸鸢在空中下落坠地，染满灰尘，而苏浅雪却不能说，不能把痛溢于言表，这一刻，她于他来说，是绝情的，而他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好像在预示着他们的爱情结束了。来得那般快，那么轰烈，结束之时也是如此之快，如此凄凉。转身之际，泪流满面，她轻启朱唇，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无论如何她都愿意，但是那人未曾听到这句话。

　　事后她在池塘中找了一夜，终于在凌晨如愿捧着那块沾满泥污的玉佩，三年间的每日每夜，她都贴身戴着这块玉佩，从不肯假手他人。

　　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是林夕梦走漏了风声，告诉了父亲，父亲为了自己的幸福才逼迫她与他决裂，起初，她万般不肯，父亲只好以萧逸轩的性命相逼，她纵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他法。

　　没有林夕梦，就不会有三年前发生的一切，更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父亲也就…也就不会死，她恨她，她恨她啊！

　　可是，她爱的人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再也不会帮助她了……

　　就在这时，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