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艰难的睁开眼睛,他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昏过去,又是第几次醒过来。
他只知道,很快,他便会永远睡过去。
“江兄呢?”他开口第一句便问起江九重,他记得他合眼之前是见过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尽管他已经无力多说一字,可他还是想问。
他有很久没见过他了,不,是很多年。
聂清平守在旁边,强忍着眼泪,轻轻应他:“公子……离开了。”
闻言,他嘴边泛起一丝苍白而又虚弱的笑意:“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宗主……”
“他……瘦了……很多……”他自顾自说着,眼泪从眼角滚出来,顺着一路滑到枕头上,“精神也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喝酒了……”
聂清平抹了把眼泪:“宗主,别……别浪费力气说话……”
“他身上……似乎是九玄宗袍服……”他说着,忽而恍然大悟般笑笑,“原来是他……”
“宗主,你在说什么?”聂清平替他理了理被子,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聂怀桑缓缓说着:“聂氏如大厦将倾……九玄宗如初升朝阳,离开我等……他果真照世如珠,可堪日月……”
说着说着,眼泪一涌而出。
“清平……”他忽然唤他,聂清平赶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他,“有件事……要麻烦你……”
一听这话,聂清平顿时泪如泉涌:“宗主,你尽管说。”
“待我死后,祭刀堂所有佩刀,连同我的,全部送去九玄宗……”
聂清平泪流满面,可还是忍不住问他:“宗主,那可是聂氏先祖佩刀,为何要送去九玄宗?”
“留在此处……护不住……”
“可九玄宗,咱们也不相熟,咱们连宗主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知道他们是否会善待这些佩刀?”
聂怀桑浅笑:“会的……就算他厌我……看在大哥的份上,他也会好好……保管……”他说着,眼泪再次蓄积,“江兄,我又要算计你一次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宗主……”聂清平早已哭的不成样子,可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眼泪汹涌的厉害,“你别说这些,你好好休息……”
“我是有些累了,”他轻轻说着,整个人仿佛如同一支灯烛,一口气便能吹灭,“自从我坐上家主的位子,我没有一天轻松过……唯有江兄在时,我方觉得轻快……如今,我把他弄丢了……这世间于我也无半点欢愉了……”
“宗主,公子他不是回来了?你别……别说这些丧气话……”
“清平,天黑了吗?”
聂清平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再去看聂怀桑,他双眼已经失神。
“是……”他一张嘴,便赶忙拿手捂住,好半天才努力平复下声音,“黑……黑了……”
“不必点灯了,我困了……”
“宗主……”他紧紧捂住嘴巴,这些年他跟在聂怀桑身侧,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可到今时今日,他竟然还有束手无策,慌乱无措之时。
他自己也没想到,可偏偏,就是这样。
“清平,我的扇子呢?”
“在……在这……”聂清平赶忙把他的折扇递到他手上。
“不是这把。”他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
聂清平又赶忙去旁边拿了那把上书“朗月入怀”四个大字的折扇递到他手上。他捏着折扇,这才安安心心的等着入睡。
“清平,你退下吧……”
“是……”
聂怀桑合上眼睛,手上捏着那把扇子,两只手放在被子外面。聂清平嘴里应着退下,可脚下却是一步也挪不动……
床上那人的呼吸渐轻渐缓,他一颗心也高高提在嗓子眼上,跟着颤抖跳动。
他立在床边,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开,他眼睁睁看着那握着扇子的手从被子上轻轻滑下来,耳边微弱呼吸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