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篇

“已成定局之事，你何必强改？”

“这事真叫人憋屈！”

“江渊尚且已经放下，你何必执着？”

“呸！”老鬼当即怒了，“小余儿那是放下了？他放下了还能喝成这样？他那是不得不放下！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是所爱之人，他能怎么办？除了放下他还能怎么办？”

“终究，不是放下了？”

“你……”老鬼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人心难测，是我失算，行了吧？总之，我要小余儿好好活着，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只要你救他，我如你所愿便是。”

余道:“你不必如此。于我而言，也费不了什么事，无非多转世几次罢了。”

“你不在意，可我在意。你转世不就为了下一次封印我？我自己封印便是！如此，你便不需要收回小余儿的残魂。”

余看向他:“你当真要如此做？”

老鬼一脸淡然:“不就是睡一觉吗？我正好清净清净。”

“你这一觉可得睡一千年。”

“你不是嫌我烦？正好你一千年都不用瞧见我了，不是正合你意？”

余没答话。

“再说，几万年我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千年？不过你就只能在这天地间游荡一千年了。”

余想了想，道:“我仍旧会去转世。”

老鬼脸色一沉:“你还是要……”

“我会等他来找我。”

“我现在只关心你打算如何做？就算他和蓝湛本非良缘，你上次若是留下蓝湛的记忆，小余儿根本不会……”

余道:“对于甘愿遗忘之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老鬼怅然，但嘴里还是道:“他是最不该遗忘之人，如此当真是便宜他了。”

余看了他一眼，但随即老鬼又道:“所以这三人是愿意记住小余儿之人？那……那我让小余儿错过的人究竟是谁？”

余不答，只道:“我会给他一缕情丝，到时他自会辨明谁是他心悦之人。”

“没了？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哪里有心思去寻什么心悦之人？说不定还没寻到，人就没了！”

“那便再送他一缕精魂。”

老鬼看向他:“你把精魂给他，你转世之后不会变成傻子吧？”

“……不会。”

“那就好。我可不敢想象你满脸鼻涕口水的样子。”

“……”

老鬼又道:“那人究竟是谁？对我的小余儿有如此非分之想，竟然连我都没瞧出来？”

“用情至深，甘之如饴。有些事情怎可用眼睛看？”

“我这都要被封印了，你倒是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啊？”

余望着远处，目光深邃:“你入了封印，我也会去轮回。接下来这一千年，这世间安宁可都交给他了。”

老鬼大吃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让你留他，你就把你所有的担子都交到他肩上？你还是不是人啊？”

“有所得必有所失。世间至理，无人可逃，如此方为平衡之道。”

“你……”

“我给他情丝，许他精魂，已然搅乱天地秩序，只恐这其间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闻言，老鬼也不由得皱眉。

“既然他要活这一次，我就给他这个机会。可若这其间出了任何变数，是生是死，便只能看他造化。”

老鬼无言以对。

的确，他入了封印，余去轮回转世化成普通人，一旦出现任何变数，再无人可助他半分。

“小余儿并非杀伐果决之人，他又是孤身一人，我只怕他担不起这副担子。”

余道:“你并不了解我，显然，你也不了解他。他的确非杀伐之人，可这世间也并不需要他杀伐果决。”

“我知道，你向来只追求平衡而已。”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平衡之道方为大道。”

老鬼淡淡道:“这世间什么样我并不在乎，我只希望他以后好好的，开心点。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别再离他而去。你虽同意给他一个机会，可同时你又将这副担子给他，你可真是……”

老鬼想骂脏话，不过还是忍住了。

“他只需要身边有个人就行。你非得搞出这么多事！你存心不让他安生！”

余道:“你以为只关乎他一人，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既然与你做了这笔交易，我便会给他想要的，不过如何给，却得由我决定。”

“你最好别忽悠我……”

“老鬼，我说过了，你对江渊之事一再妥协让步，这不是个好信号。”

老鬼冷笑:“的确不是个好信号。我的耐心有限，妥协退让到一定程度，或许我便不想同你做什么狗屁交易了。有些事情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随心如意。”

余道:“你变了许多……”

“总是会变的。天地之间，唯有变，永恒不变。”

余又道:“我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有所求，有所念。”

老鬼看了他一眼:“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不需要明白。”

老鬼移开目光，若有所思一般:“人，总得有所求才能活下去。那是生的希望。你何尝没有呢？你所求不就是你毕生信仰吗？”

余不答话，似是也在思索他说的话。

“从前我无所求时，总以为自己无所束缚，活的潇洒快意至极，其实我不过天地一飘零客而已，为了生而死，为了死而生，在这无限循环中周而复始，无聊透顶。如今能为小余儿做些什么，我反倒觉得这日子有趣了许多。”

“凡人短短几十年寿命，一世轮回便有一世的悲欢喜乐，他们如何能理解我们这不死不灭之灵的孤寂。他们尚且有无休无止的欲望，何况我们？若我等无所求，那可真是悲哀。”

余无话可说。

说着，他看向余，“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当年之所以取“余”字，那是我总望你能在世间留存些什么。小余儿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甦”，他说生命更迭常有，于我是更生，于他亦是。”

“小余儿念旧，他以为当日我已经死在封印之地，我知道，他这一生都会记着我。如此，便足够了。”他说着，脸上漫出笑意来，“我倒是真想瞧瞧这傻小子开窍以后是什么模样……”

说完，他转身往后走，余扫了一眼茫茫夜色，也转身离去。

“你以后别老鬼老鬼的唤我，小余儿给我起的这名我还挺喜欢……”

“……”

两个人影，一黑一白，并肩离去，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傻小子，这回老鬼我可是真走了……

至少，接下来这一千年，我们不会再见。

望你这一世事事遂意，生命之中光亮常在。

我给你铺了一条路，也不知你是否欢喜？或许不够平坦，但足够宽敞，足够光亮热闹。

你要好好走。

余给你的担子够重，但我想你能担下来。

你可是小余儿啊。

不过，担不下来也无妨，只管撂了便是。

他若敢找你麻烦，呵！那封印我也不是没冲过！

要多笑啊！

你小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珍重！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