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人

　　“我有错，该罚，就算你要怪，也该怪蓝启仁，可这一切又与泽芜君有何干系？你又为何怀疑泽芜君？”

　　“你又要我如何去信他？”

　　“你曾经，不是这样的，我都不相信自己眼前的人。是聂怀桑，更不相信聂怀桑可以说出这些话，做出这样的事，你…变了。”

　　“如若大哥没有死，我没有去继任这家主之位，或许…蓝笙，这一切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依旧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少年，可我既做了这家主，就该变了，不该如过去那般轻浮，至于你，我只是为了保护你，蓝笙你说我不辨是非，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是蓝曦臣杀了我大哥。”说罢，他已整理好了衣衫转身走到门前。

　　“你要去哪儿？”

　　“去查这件事。”

　　“放我走，我要回姑苏蓝氏。”

　　“绝不可能。”

　　只见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又将门关上了。

　　我伸出手去拿起挂在床头的内衬套上，才放下了被子，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那件广袖云纹的大红外袍、衣带、披肩，昨日他将这些衣物一件件地为我穿上，又一件件地扯下。

　　可我的蓝氏弟子服却寻不见了，只有门前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浅绿色的似是清河聂氏的服饰。

　　我下了床，忍着下身的剧痛走到衣架前。

　　这…难道便是他为我准备的衣服吗？

　　我取下衣架上的衣服，细细端详一番，摸在手上薄如蝉翼的外袍，丝绸制的轻抚上去似有如行云流水之感，外袍之上用银丝绣着云纹，袖口领口也都用银丝镶着朵朵云纹，尤为别致。

　　可我，若穿上了这件外袍。

　　罢了，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我如今得以死里逃生，也是他救了我，无论他对我做出什么或提出什么要求，都不为过，若真的依他所说，将我囚禁于此是为了救我，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是因为爱我。

　　为了报答他，我可以留在这里，即便他囚禁我，也终究会有将我释出的一日，外面的事，江澄有了金丹便得救了，羡哥哥随含光君回了云深不知处。

　　也罢，一切都安好，那便随了他的愿罢，我暂且留在这里，不去理会外面的事，待我养好伤，再作打算。

　　或许，我会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我披上了外袍，又回到了床边，坐在那里，亦或是躺下，许是因为身上有伤，亦或是这一屋子的安神香的味道，一股清冷的檀香，不知觉又睡过去了。

　　以后每天都有人进来给我送饭，菜肴摆了十好几样，可我一口都未动过，仅一道素菜汤便可，因为我时刻不在提醒自己，我仍是蓝氏之人，许是吃惯了云深不知处的山肴野蔌，如此也便过来了。

　　在这里并不能说得上是度日如年，每日都会有人进来点安神香，一支便可让我睡上个近一天一夜，也只有醒来之时，我才会吃上些饭菜果腹，大都是在每日初晓时，点上灯，吃完后坐在床边冥思一阵，待点香的人进来，点上香，便又睡去了。

　　前些日子的饭菜都还较合口，可近些天送来的饭食却让人感到特别的腻，我将一片菜叶放到口中，都难以下咽，只觉得十分的倒胃口，昨日和前日的菜汤，我仅喝了两小口，过后一阵恶心，将饭菜一并吐了出来。

　　可这些饭食无论再怎么难以下咽，我都要靠着它在这里活下去，我还不能死，清数算了来我已被软禁在这里一月有余了，每日浑浑噩噩不知觉，他却一日都不曾来过这里，或许他已将我忘了罢。

　　我日日嗜睡不起，可却仍觉得自己愈渐虚弱，许是因为剖了金丹罢，有时下了床却连站都站不稳，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也不能继续这样每日睡下去了。

　　我盯着碗中的菜汤，看了许久，这汤分明与前些日送来的并无差别，是我摒气仰起头将这一碗汤喝下，喝完后却仍是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倒了一阵，便也还算止息下来，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去碰那些荤肴，闻上一闻都会令我反胃好久。

　　门外又是一阵铁链的声音，只见门外的人推开门进了来，是点安神香的人又进来了。

　　“你们宗主…”我放下手中的碗走上前去问。

　　“蓝姑娘，近日宗主很忙，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你，但宗主他对你…”

　　“忙？他还在查杀害赤锋尊的凶手吗？”我打断了他。

　　“好像是的，唉，也不知道是谁下的这么个毒手，赤锋尊如此神勇，竟倒栽在了这阴毒之术上。”

　　“那他…可有怀疑之人？”

　　“我听其他一些人说，定是姑苏蓝氏下的手，是那个叫什么…泽芜君的，还是蓝氏双壁之一，竟能如此不顾结拜之谊，痛下杀手。”

　　“住口！”我吼道：“并无证据，怎可随意猜忌他人，更何况还是姑苏蓝氏之人？”

　　“我也不多说了，我先走了。”说罢，他便转身将要离开。

　　我快步追上去，在他的颈后重击了一下，他便晕了过去，可我真的没有力气将他拖到床上去了，索性就让他平躺在地上。

　　如今情况似已明了，聂怀桑定是怀疑泽芜君，虽只是怀疑，却仍是不顾及兄弟情谊了，又因我无意中提起了《乱魄抄》，使他对泽芜君的怀疑有加深了些，我的伤虽并未完全痊愈，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也好了大半，若再不回去，恐怕聂怀桑会做出什么对泽芜君不利的事。

　　可我就算出得了这间屋子，也不知门外他是否安排了人把守，如若真是这样，那我今日怕是出不了这里了，也罢，与其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须臾度日，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可能逃出去。

　　我轻脚走了出去，将门扣上，屋外的日光晃着有些耀眼，可我环顾四下，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偌大的不净世一个人也没有，倒不觉让人心生诡疑。

　　无羁也不知去了何处，自那日我醒来，就没有再见过他，也不知它是不是被聂怀桑收了起来，既要离开，那定是要将它一并带走的，剑灵凭金丹认主，如今我没有了金丹，也不知是否能将无羁召来。

　　“蓝笙！”

　　“聂怀桑…”

　　“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回姑苏蓝氏，你将我囚禁在这里一个多月，我…”

　　“要回去？那便回去罢。”

　　我本以为，他会出现拦我，可他…竟让我回去了？

　　“你，不拦我？”我试探地问他。

　　他勾起嘴角一笑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道：“我为何要拦你啊？我已说过，蓝笙你是我清河聂氏的家主夫人，他蓝启仁若要动，便得先动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的做不了家主夫人，还请聂宗主另择人选，这一月多以来，多谢照顾，告辞。”说罢，我跨出了那道门槛，他倒也当真并未追上来。

　　“等等，我随你一同回去。”他突然将我叫住。

　　“不必麻烦聂宗主。”我继续加快步子走着。

　　“你的配剑，还要吗？”

　　我的配剑，他说的，莫不是无羁？

　　“把无羁还给我！”我转身去道。

　　不料他一直紧随我身后，转身去，他的脸竟近在咫尺。

　　“想要无羁，那便待到明日随我一同回云深不知处去。”

　　“你也要去云深不知处？为何？”

　　“此事…”他话未说完，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了，我感到左臂忽然一股很大的推力，整个身子便猝不及防向右斜倾着。

　　我被推开到一边，重重摔到地上，周身一阵疼痛。我疾速转过头去看，只见一柄银白色的长剑被深深刺入聂怀桑的胸口，手持长剑的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来人啊！抓刺客！”我叫道。

　　我忽觉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但我此刻已顾不上自己了，他已经救了我一次，现今这一剑，又是第二次，我死了倒也无所谓，可他，是清河聂氏的宗主。

　　“来人…抓…抓刺客！无羁！”

　　那黑衣人将剑拔出，他的伤口汩汩流出血来。

　　黑衣人又持着剑，向我步步逼近，看来，他要杀的人是我。

　　只见无羁剑从外边飞了进来，恰好刺入黑衣人的后背。

　　“无羁…太好了，你…回来了。”我紧紧捂着腹部，这里…也不是剖丹处的伤口，况且剖丹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为何会如此？只是这疼痛却愈发剧烈。

　　“怀桑哥哥…”我强忍着疼痛，向他伸出另一只手，他跪倒在那里，口中流出血，一滴一滴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