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缘因何时

　　虽只是曾在降水行渊时听无羡哥哥提起过，去岐山温氏的路，我仍记得岐山离云深不知处不远。

　　出了云深。

　　我走过一片竹林，下了山，然而很奇怪，这一街的人似乎见了我，都要远我几步。

　　也许是因为我手中握着剑，心中强压着怒火，也许，是我这一身的戾气，旁人见了，都惧我三分。

　　过了这条街，前方便是栎阳常氏，曾为仙门，如今落败。

　　我知，定是薛洋所为，却参不透其中的是非黑白。常氏虽为仙门，为正道，却也可以做出将一年方七岁的小儿的手指生生用马车碾碎的苟且之事，而薛洋虽邪，可谁又能生来就为恶人呢？论邪，又能邪过几分呢？

　　经过栎阳常氏，我的心中透不出半丝怜悯，惊不起半点波澜。

　　过了栎阳常氏，前方是一片妖雾弥漫的树林。

　　羡哥哥说过，出了这片树林，便是岐山，我见这树林的雾气，屏住了呼吸。

　　林中的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走了一段，越走越深，越往前走，雾气越浓，浓到连前方的树都看不见了，我引出琴来，拨着弦。

　　琴声刺耳，颤动着，又是一种不同的调子，雾气逐渐消散。

　　我将琴收起，继续向前走着。

　　终于走了树林。

　　这里便是岐山温氏了，一片荒芜之地，路口有人把守。

　　我引出琴来，弹着，而在弹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再被这琴声所影响，只是听这琴音，似乎与我曾听过的一首琴曲相近，是《乱魄抄》。

　　琴只响了几下，那把守的两个人就七窍流血倒下了，面目狰狞。

　　“三响之内，取人性命。”

　　我收了琴，继续向前走着。走了很长的一段不平的路。一路寸草不生，一路，荒草丛生，过了这荒草丛生之地，便是不夜天。

　　我紧握着无羁走上了那长阶。

　　“魏婴究竟去了何处？”

　　含光君，是含光君的声音，看来此时，各大世家的弟子都聚集在了这上面，羡哥哥去了哪里？

　　“蓝忘机！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乱葬岗可大得很，再扔一个进去，也扔得下！”只听见温晁叫道。

　　乱葬岗？我的心一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温晁！混蛋！”江澄吼道。

　　“江晚吟！你不要以为你是云梦江氏的人，我就拿你没办法！魏无羡是因他不服管教，我才采取了些措施，况且一个竖子罢了，你还怕，我没有办法向他江枫眠交代吗？”温晁道。

　　我加快了步子走着，这长阶是真的很长，我在下边往上走，也只是闻其声，不见其人。

　　“温公子，我看，不如就将这蓝忘机和江晚吟关入地牢，一来对他们也是种惩戒，二来，也能体现您的宽宏大量，再者，这丢的，可也是他们姑苏蓝氏和云梦江氏的脸面。”

　　“娇娇此言有理，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押进地牢里去！”

　　我快步踏了上去，叫道：“我看谁敢！”

　　王灵娇像见了鬼似的，尖叫着躲在温晁身后：“鬼！鬼！”

　　我冷笑了一声道：“鬼？你在将我丢进乱葬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会化作厉鬼，回来找你啊？”

　　“娇娇，别慌，她是姑苏蓝氏的人，从小便受过安魂礼，怎么可能化作厉鬼？”

　　“呵呵。”我轻蔑地笑了两声“哦？是吗？可惜，就算我不是厉鬼，今日你们二人的性命，我也取定了，王灵娇，你还记得我说过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引出琴来“含光君！带他们走！”

　　“蓝笙！”

　　“带他们走，我怕伤了他们，含光君，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你也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你们跟我走。”含光君道。

　　“给我拦住他们！还有，把她给我绑了！”王灵娇叫道。

　　“那我只能请你们听一首曲子了，三响之内，便可要了你们的命，今日我要杀的，只是这对狗男女，与旁人无关，不过，如果你们真的太忠心耿耿，想给他们陪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举手之劳罢了。”

　　我引出琴来，原先围上来的温狗，都一齐向后退了几步，我转头看去，含光君领着众人下去了，我将右手靠近琴弦。

　　温狗全部转身跑下了高台，此时这上面，只剩下三人。

　　我一人，王灵娇，还有温晁。

　　只见王灵娇躲在温晁身后，果然，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东西，把别人的命不当命，自己的，就惜得像块金子一样。

　　似乎，也许我真的老成了，行事作风，言谈举止。

　　虽然我真的记不得，三十年前的蓝笙是什么样子了。

　　但三十年后的蓝笙，也许一如当年，我都忘了自己初到时是什么样子。

　　也许变了，也许，真的是变了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连握个剑，杀个人，心中都无丝毫惧意。

　　“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温晁颤声道。

　　“蓝笙，冤有头…债有主，是温晁抓你回来的，是他丢你进乱葬岗的，是温旭带人火烧了云深不知处，不…不关我的事啊，对了，是温晁，是温晁将魏无羡丢进乱葬岗去的，不是我！你…你别杀我！”王灵娇一通乱扑，用手指着温晁，一脸惊恐的样子。

　　“王灵娇！我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啊，你竟然…温逐流！温逐流！”

　　我冷笑了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他会来救你啊，好啊，就算他能听得见，回来救你了，我也照杀不误，王灵娇，你不说，我倒忘了，温旭，我会去找他的，杀了他，去给你们作伴，你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我问你，那天放那两个温狗进地牢的人是谁？挑唆温晁将我扔进乱葬岗的人是谁啊？我掉进乱葬岗前，在我的胸口捅了一剑的人，又是谁？若论债，那我最大的债主，不该是你吗？我这一身的剑伤，哪一剑，不是拜你们温狗所赐？现在我回来，找你们讨债了，不过我要得不多，命罢了。”

　　我拂了一下琴弦，琴声诡异，余音颤颤“你们数好了，看我弹到第几下，你们会七窍流血而死。”

　　“二。”

　　“三。”

　　我又拨了两下琴弦。

　　“啊！”王灵娇惨叫了一阵，从眼中，口中，鼻中，耳中迸出血来“救命！啊！救我啊！蓝笙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救我…”

　　我收了琴，提着无羁走上前去，一把将剑从鞘中拔出“怎么样啊？生不如死的滋味，好受吗？”

　　“救…救我…”

　　“呵呵。”我嗤笑了一阵“救你，好啊，我救你。”

　　我将剑深深刺入她的后背，殷红的血流出，她痛苦地挣扎着，哀嚎着。可我心中愉快得很，她叫得越痛苦，我心里，就越好受。

　　直到她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嚎叫。我一把将剑拔出来，提着血淋淋的剑，指向温晁。

　　他亦是如此，满脸挂着一行行的血，真的好无趣，都是一样的，怕死吗？

　　“蓝…蓝笙…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不杀之恩，你放过我。”

　　他跪在地上，磕着头，一下一下地磕着，求饶着。

　　我又冷笑了一声道：“放过你？当你要将魏无羡丢进乱葬岗的时候，你何曾想过放过他？还有各大仙门的，被你们无故杀戮的弟子们，你又何曾想过放过他们？倘若今日放过你，我又怎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冤魂？”

　　我将剑狠狠刺入他的胸口，手却也未抖一下，心中更多的 ，是坚定。

　　他不再求饶，挣扎着，我将剑拔出来，鲜红的血汩汩流出。

　　他斜着身子痛苦倒下。

　　而我心中，如释重负般。

　　“呵呵呵呵…”我狂笑了起来，提着沾满鲜血的无羁，转过身去。

　　却见含光君站在我的不远处的对面，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愠怒。

　　我定了定神“含…含光君？你怎么…”

　　“此琴，何处而来，此曲，何处习之？”他用带着些训斥的语气问道。

　　我手一挥，引出琴来，道：“此琴，乱葬岗而来，此曲…乱葬岗习之。”

　　“何名？”他又问。

　　我故作遮掩道：“什…什么？”

　　“此琴何名？”

　　“琴？”我抚了抚琴道：“此琴无名，不过现在，我想好了，就叫昭雪罢，陈冤昭雪。”

　　愿我仗一琴，一剑，誓死不违锄奸扶弱之诺言。

　　正也好，邪也罢，我偏爱孤注一掷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