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还是那把琴,还是在寒潭洞。
“笙儿,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再见你一面,今日,终于可以再见到你,听你,再唤我一声阿姐,这抹额,我替你收了许些年,你当年一句再不回云深不知处,便扯下这抹额,废了自己周身修为…你可知…”
“阿姐…对不起…”在她的眼中,我便是蓝笙,蓝笙便就是她的妹妹。
或许,阿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了罢,我抬起头道。
阿姐将抹额送到了我的手边,。
我愣了一下,将无羁靠在石桌旁,还是接过抹额。
她看着我,笑道:“过来。”
“啊…”
我同样看着她,她的眼神,她的笑,都真的好熟悉。
我绕过石桌,走到了她的面前。
“笙儿,阿姐知道,你生性洒脱不羁,其实阿姐…也从未怪过你,只是,你终究是姑苏蓝氏的人,云深不知处,也终究是你的家,这抹额,你还是戴上罢。”
我又将抹额交到了她手中,她起身来,拔下我发上的簪子。
我的长发,散落了下来。
她又仔仔细细地将抹额理好,为我系上,还为我理好头发,将发簪簪了回去。
我看着她,笑了一下,不知为何,眼中的泪早已流下。
“多年来,我的灵识,一直镇压着阴铁,寒潭洞,也自此成为蓝氏禁地,旁人无法涉足。”
“前辈 ,那我师祖…后来怎么样了?”羡哥哥问。
”你师祖?”
“不瞒前辈,在下魏无羡虽自小被江氏收养,但藏色散人,乃我的家母,抱山散人,正是我的师祖。”
“原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年抱山散人还没有收徒,如今,她竟连徒孙都有了,还就站在我的面前,自我犯下大错,抱山她,便避世不出,而我,也再无脸面去寻她,这三十年来,我的灵识一直镇压着这枚阴铁碎片,而如今,阴铁的封印逐渐减弱,四枚阴铁碎片,可相互感应,如今这般,怕是其他阴铁碎片已经现世了。”
“前辈,听你这么一说,晚辈倒是想起了前几日有修士被摄灵,不知,是否也与阴铁有关?”羡哥哥又问。
“如真是如此,看来,这四方之界,又免不了要遭生灵涂炭之苦了。”她又看着我,勾起嘴角,笑道:“笙儿,你身为蓝氏之人,应当担起重任,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齐其它的阴铁碎片,永镇寒潭。”
“阿姐…我必然是义不容辞。”
“蓝氏后生蓝湛,必会助蓝笙一臂之力,找齐其它阴铁碎片,永镇寒潭,义不容辞。”
“我也义不容辞!”羡哥哥道。
蓝二公子看了羡哥哥一眼“这是蓝氏之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这般。”
“抱山散人是我师祖,蓝翼前辈与抱山散人是挚交,况且蓝笙她,也是我的挚友,所以,找阴铁碎片,我也定要助蓝笙一臂之力。”
我忽然感觉到,阿姐的手有些古怪,再看那手,好像在一点点地消散。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阿姐!”我一把抱住她,可她的身躯,还是在一点点地消失。
“前辈!”
“莫要慌张,今日这般,我早已料到,也自知,时日无多,我见到了笙儿 ,还有将阴铁托付给了你们,也算此生再无他憾。”
我的手抓得愈发紧,死死攥住阿姐的衣衫。
可是,就连衣衫也在不断消散,化作金色的粉末,又消失不见,化作烟云。
“阿姐!阿姐!阿姐你不要走!阿姐!你是笙儿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阿姐!不要…不要…阿姐!”
我拼命地叫着,喊着,喊到没有力气再去叫“阿姐”。
滚烫的泪,大片地浸湿我的脸颊,我的胸口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直到手臂落了空,才骤然发现,阿姐她…真的消失不见了。
我是谁?
我…是蓝笙…是姑苏蓝氏的蓝笙,那人,是我的阿姐。
我就是蓝笙啊,既是蓝笙,又不是蓝笙…
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却不料,我是那个早已被卷入这场局的人。
“阿姐…阿姐!”我哭喊着。
突然,有一人将手放在我的左肩上,对我说:“蓝笙,蓝翼前辈她…已经仙去了,我体会得到,失去挚亲的痛苦,可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完成蓝翼前辈的嘱托。”
我抬头看,那人,是羡哥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蓝二公子道。
我弯下腰来,抱起一只兔子“阿姐走了,它们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无人照顾,不如,就将它们带回去罢。”
“云深不知处,不可…”蓝二公子刚要说出那几个字,却又似乎是将那些字咽了下去。
“那…便将它们带回去罢…”
我左手抱着几只兔子,右手提起无羁。
有个问题,我还没有问,这无羁的剑名,是不是阿姐给取的啊。
自以为洒脱无羁,却终究人情相绊。
羡哥哥也抓了几只兔子,一个人,守着寒潭洞三十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我猜…她有时候,会对着这些小兔子说话。
反复地问着两个同样的问题:“你们说,笙儿她…究竟去了何处?我此生,能否再见她?”
我的脚底忽然涌了许多的水。
洞口外,有一处结界,隔绝着寒潭洞外的水。
可是,阿姐仙去了,这结界便再也抵不过水的冲击力,水涌进了寒潭洞内。
“蓝笙!水漫进来了,我们快走吧!”羡哥哥叫道。
我转过身去,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一步比一步坚定似的。
可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心痛。
走到洞口时,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把琴已被蓝二公子从石桌上拿走,水不断涌入,越来越高,淹没了石桌。
“蓝笙快走啊!”没有再来得及多看几眼,羡哥哥就一把将我拉了出去。
我置身水中,水很冷,很凉,可是这水再怎么凉又怎么会有我的心凉呢?
我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一只手伸向我,拉着我向前游着。
我睁开眼睛,呛了几口水,自己竟已经回到了冷泉边,周身都湿透了。
“阿姐!”我叫着,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好安静,眼前的,再不是那张熟悉的脸,而只是一片冷泉,兔子呢?
阿姐呢…我的身旁,只有一把无羁剑。
我触摸了下额上的抹额,方知,这一切都不是梦。
可是,羡哥哥和蓝二公子呢?
我扶着剑起身,环顾了一番四周,都没看见他们。
我走到冷泉边,看着水中的这张脸。
这明明,就是我,我又怎会不认识自己呢?
这脸,也是与那蓝笙,一般无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