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电子歌姬（14）

新换上纯黑门帘的小门稍显逼仄，随着人头的涌入，暮日昏黄的光影在青白泥石上舞动着，仔细观察，原是细微粉尘为将要到来的狂欢送上的序幕曲。

台前，是听不清的窃窃交语，台后，是数不清的嘈嘈脚步。看似两种完全不同的氛围，却共同流淌着名为激动的情绪。芜坐在某个角落的小马扎上感受着这一切，向来古井无波的内心也稍稍起了些波澜。

终于要开始了么......

【宿主，崽崽就要上台了！好期待好期待！】

869手里拿着荧光棒，用力地挥舞着，古板的机械音疯狂颤抖，就好像中了那个大病毒一样。

芜抽动着嘴角，正准备打起些精神吐槽两句，脑海中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啊啊啊啊你个变态！你一个破兮兮的小系统叫谁崽崽呢！】

【谁！】869被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一跳，赶忙回头张望，并没在一览无遗的系统空间里发现任何身影，长舒口气，再一回头，却看见系统屏幕上正对着自己做鬼脸的白毛小萝莉。

【啊！这，这不是......宿主！星语！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哼，我想去哪就去哪，还来不得你这个小小的系统空间了？】星语穿着布灵布灵的小裙子，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可是妈咪亲手创造出来的，可不是你一个破兮兮小系统能比得了的。】

869整个数据都凌乱了，不只是声音，整个统都开始帕金森抖了。

【宿......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星语叫宿主妈咪啊？还有宿主你不是说星语是原主朋友留下来的技术吗？果然宿主你是在忽悠统吗？而且星语怎么这个样子啊？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人工智能吗？而且星语不是个很安静的天然呆之类的吗？这除了脸也不像啊，所以这是宿主你搞出来的盗版星语吗？宿主......】

嗯，小八惊喜地都坏掉了呢。

反正有星语在，我就假装睡着了没听见吧。反正我本来就很困了......

星语一边在屏幕上乱窜，给单调的系统空间乱加东西，一边嫌弃地“安抚”着错乱的869。

【哼，果然是破兮兮的小系统，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亏你还一直跟着妈咪呢。】

【妈咪就是妈咪，除了妈咪，这个世界上，啊不，是这个宇宙中，都没人能创造出像星语这么棒的作品了。】

【安静天然呆什么的都是人设，人设你懂不啦？我就是我，妈咪创造出来的星语。】

【还有，就算妈咪忽悠你，那也是你的福气！】小词一套一套的，星语也不管869有没有在听，就自顾自地，很是自豪地说着。

可能也是数据没有恢复正常，869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要。】

一时间，芜的脑子终于清静了下来。

好了，星语先去准备演唱会吧，别欺负小八了。

【好吧妈咪，我走了妈咪，记得想我哦妈咪~】星语挥挥手，走之前还很是恶劣的朝869做了个鬼脸，把它吓得够呛。

哼，妈咪最爱的是星语！

就算小系统比星语早陪着妈咪，妈咪最爱的也是星语！

【宿......宿主，她怎么这样啊......】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869，两股战战地说着。

星语还刚出生呢，小八作为哥哥会照顾她的对吧？

【哦哦，妹妹确实得照顾啊......】

【不对，我什么时候成了哥哥！】

小八你是前辈嘛，而且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不是小八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对哦，妹妹，嘿嘿......】

看着869坐在系统空间里咧着嘴傻笑，芜笑得更开心了。

嗯，确定了，小八就是傻了。

今日份日常任务又完成了呢，我真棒。

等星语结束，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好期待呢......

诶，那人......跟上去看看吧。这么些天一直忙着，就当给自己马上就要来的假期一个庆祝礼物好了。

......

在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之中，一个穿着宽大工作服的瘦小男子压低帽檐，如同其他人一般匆忙，尽力将自己伪装得好一些，但不时地小幅度左右张望还是稍稍暴露出他的别有用心。

两天前，有一个陌生男人打电话给他，给了他一张地图，并要求他来破坏这场演唱会的电力系统。虽然他从不关注这些娱乐新闻，但也在周围人口中多次听到过，可见这场演唱会受到了多少人的期待。

可是，那个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一场演唱会罢了，就算不能开起来，那也是主办方的锅。他们会把票钱退给观众的，没有人会损失什么的。

而他家还有一个重病的奶奶呢，若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他就真的会被逼死的。

生命是无价的，如果大家知道自己只是少看一场演唱会，就能换来一个家庭的生存，也一定会十分愿意的吧......

他有些抱歉地想到。

随着台前喧哗声逐渐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悠扬舒缓的旋律。这是狂欢开始的序幕曲，也是催促他加快脚步的钟声。一步，两步，男人捏紧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完全失去调节松紧功能的袖口，看着就在眼前的目的地，神经质般地左右张望。

寂静，黯淡，原本熙攘的走廊不知在何时失去了人的踪迹，向前，向后，幽暗着延伸。沉重的呼吸声十分有规律，是这里唯一的声响。再一细听，原是从他自己胸腔里发出来的。

原来他也会发出这般，如同蛰伏着可怖野兽才会发出的声响吗？

恍惚间在电力室门口站定，他如此自嘲般的想到。

开门，关门，在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指示灯之间穿行，拿出藏在怀中的大钳子，没有任何光源，他却似暗夜中的野兽，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呼，就这样吧。

虽然上次答应了奶奶不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但他只有这门营生能帮助他讨点过日子的钱。

这次的雇主很是大方，抵得上前半辈子他赚得所有了。等到这次事了，奶奶的病治好后，他就带着奶奶回故乡。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奶奶的小黄狗，想必奶奶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如此想到，他的脸上也不自主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正当他半蹲在地，准备开始自己的任务时，不远处传来一道轻轻软软，听着很是愉悦的声音。

“破坏公物可是不好的行为哦，先生~”

男人一惊，心中慌乱，差点将手中的铁钳子朝声源处掷出。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要干什么？

但是......奶奶的病情拖不得了。若是拿不到这笔钱，他就真的只能跟着奶奶共赴黄泉了。甚至，连安葬奶奶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思及此，男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钳子。

反正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虽然他看着瘦弱，但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察觉到男人没有动作，那人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理了理褶皱的裙角，说道：“先生，在我走过来之前，若您停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哦~”

哼，你都要走过来了，还能放过我？

况且，就算你要追究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又能奈我何？

想必也只是哪个工作人员带来见见世面的娇娇女儿吧，还真是天真呢。

嗒，嗒，嗒......鞋跟击打着坚硬的地面，仿佛是被少女特意控制着速度，清脆而极富有节奏，仔细听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似乎是源自铃铛的那种声音。然而再要听去，又只余下鞋跟敲下的鼓点。

无尽的黑暗中，那声音仿佛要敲在人的心上，明明不紧不缓，却能催得人身体里分泌出更多的激素。红红绿绿的指示灯在不远处闪烁着，仿若倒吊着的蝙蝠的眼，不知疲惫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直到鲜红的血液流尽才肯罢歇。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心跳如雷，那汗珠也要凑个热闹，从帽檐遮住的脑门渐渐滑落。

没事的，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她不能把我怎样。

奶奶还等着我呢......

他甩甩脑袋，稳了稳心神，咬着牙，眼神如炬，想要赶紧将手中的电线剪断，好早点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脱逃出去。

“啊，原来你想要剪电线啊......”

少女笑意渐浓，男人光是听着，就能察觉出她声线中快要洋溢出来的喜悦之情。

她在开心什么？

还有，为什么这个电线怎么剪，也剪不断？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曾无数次干过，为什么？

难道是特制的电线！

似乎是灵光一闪，焦急间男人想到这个可能，眼神愈发的慌乱起来。

不，只是场普通的演唱会罢了，怎么可能用上特制的电线，又没有什么很机密的东西......

他的工具都在家中，就算解决了这个小姑娘再回去拿也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用那个备用方案了吗？

嗒，嗒，嗒......

依旧是那富有节奏性的脚步声，如果有人用专业的仪器分析过，就会发现这声音，从出现到结束，都保持着同样的频率和幅度，从始至终，一成不变。

不过，无论是对于男人，还是少女，这种小事都无足轻重。男人满脸凶光，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大铁钳子，蓄势待发。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凭借着自己黑暗中不错的视力，他凝视着堪堪两步之遥的小姑娘，只看出一点轮廓。

个头不高，身形纤细，一身裙撑撑开的小裙子，想来也十分精致，如一朵富丽的茶花盛开。

如果当时他的女儿顺利成长起来，想必也会是这样一副娇贵矜持的模样吧......

温柔的感情从心底一闪而过，脸上的凶狠却不减半分。他故意粗嘎着嗓子，恶声道：“小姑娘，本来你只要乖乖呆在那里不出声就好了，现在，就别怪叔叔下狠手了！”

“嗯？小姑娘？”出乎男人意料，女孩并未有一点害怕之情，反而是颇为疑惑地问着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听着声音我年龄很小吗？”

“......”

“对不住了，要怪就怪你胆子这么大，碍了别人的生路吧！”

男人猛地冲向前去，左手抓住女孩的胳膊，右手高高扬起铁钳，直直朝着那颗斜斜带着小礼帽的脑袋砸去。

啪！咚！

一切重归黑暗，只余沉闷的脚步，还有红红绿绿的指示灯，一如开头，沉默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