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羡，来取个字吧。”
“取什么字？”
“我还未出生的外甥。”
“金家下一辈是如字辈，就叫如兰吧。”
“好”
“不好，听起来像金如蓝，蓝家的蓝。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后人，为什么要如蓝？”
“蓝家也没什么不好啊。兰是花中君子，蓝家是人中君子。好字。”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让我取不是让你取，你挑个什么劲儿。”
“好啦，你知道阿澄就是这个样子的嘛。让你取字这个建议还是他给我的呢。都不要闹了，我给你们带了汤。”
——“舅舅，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字？”
“魏无羡起的，不叫。”
“那你为什不给我改了？”
“……”魏无羡取的，不改。
“……”
——“多保重”
“江澄”魏无羡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时，蓝忘机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心里眼里满是担忧。
“魏婴”
“蓝湛”
“我在！”
“蓝湛，江澄怎么样了？”
“未醒。”
“我去看看他”说着，魏无羡就要下床，蓝忘机赶紧又把他压回床上去。
“魏婴”
“蓝湛，你让我去看看他，不去看看我放心不下。”
“兄长在，无碍。”
“泽芜君在江澄哪儿？”
“嗯”
“那江澄的魂魄回到他的身体里了吗？”
“嗯”
“那薛洋和阿瑶呢？”
“无碍”
虽说在义城时是自己帮着阿菁报了仇，弄死了薛洋。可现在两世的记忆合在一处，那个用砂糖拌着烤鱼吃的断指娃娃，还有梦境里的那个整天皮断腿作死的小师弟，魏无羡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薛洋似乎也是有些情谊在的。
“蓝湛”
“我在”
“我觉得，江澄好像没有那么恨我。那个梦，江叔叔和虞夫人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过往。莲花坞被灭之前的，莲花坞被灭之后的，我死之后的，我活过来之后的，很多。”
“以前我一直觉得，江家没了，师姐死了，江澄一定很恨我。可我在梦里清清楚楚的看到，围剿我的时候，江澄从都到尾都没有动手。”
“我死的时候，他拿剑捅我，可三毒落下的时候又偏了半分。江澄使了那么多年的剑，我那么大一个目标在哪儿他怎么可能还会刺不中。”除非他瞎了！
“被莫玄羽献舍之后，我摘下面具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在梦里看到那些过往时才发现，江澄哭了，他眼睛里有泪，肯定是哭了。”
“还有在金麟台，金凌那个小兔崽子捅我的那一次，我也看到江澄皱着眉，眼里有泪。”
“在观音庙的时候，明明他自己都受伤了，还一直在看我。有危险的时候也是先喊的我的名字，金凌都排我后面。他之前一直都把金凌放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把金凌拿命护着的人，却把我放在了金凌前面。我们走了之后，他还对着门口跟我说了多保重。”
“魏婴”
“蓝湛，我们以后不跟他生气了好不好？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我们都不跟他生气了好不好？”
“好”
“你不知道，江澄那狗脾气永远都改不了。我刚离开江家那会儿，他一个人跑到乱葬岗找我，还大发脾气要杀了温宁温情，带我回家。可是鞭子冲着温宁举起来，又落在了地上。他这人啊，永远都这样。自己跟师姐提议让我给没出生的金凌取字，结果还嫌弃我取的字不好听。我这仇人取的不好听的字，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帮金凌改掉。”
“听你的。”
“蓝湛，你真好。”
——“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我好歹自小在云梦江氏长大，怎么可能连个藕都种不出来？”
夷陵种藕，是思家！
江澄是伴随着梦里这莫名其妙的声音醒来的。
梦里的乱葬岗，夷陵种藕，思家！
“哼，思家你不回来”想着，江澄就更气了。
等了十多年不见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还骂金凌有娘生没娘养。阿姐就是为他死的，他还骂金凌，到底是谁害得金凌小小年纪没了爹娘的？还跟着那个蓝忘机不回家。
好不容易肯回家了，还是跟着别人才想起来回家的。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脸，要不是全都到莲花坞来休息，他还记得要回莲花坞吗？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还带蓝忘机进祠堂，跟他说阿娘的不是。老子不就是想跟他打一架让他别走吗，结果呢……
好不容易一路追到观音庙，老子都因为他受伤了，他还好意思说什么“就当是还给江家”。对不起我什么？还？拿什么还？阿姐和金子轩都死了，拿什么来还？
江澄躺在床上，一个人越想越气，可气归气，那段过往里，他观音庙受伤时，魏无羡眼里的关心他还是看得见的。
还有自己身死时，魏无羡的那一句“师妹，师兄带你回家”。肉身死了，可他的魂魄在紫电里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认自己是江家人！
“阿娘，我该怎么办？”
“魏无羡那个死小子，从来他都不肯回家来看看。”
“还有阿姐和金子轩，我到底……该不该恨他？”
“阿姐挡剑死了，金子轩被温宁杀了，我拿什么跟阿凌交代？”
“还有阿凌那小子，总也不听话，什么都敢去招惹。”
虽是两世的记忆合在一处，可江澄这身子还是像是睡了十多年一般，僵硬酸麻得不行，躺了半天都难以起身。身边也无一人，更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
最近这一世的记忆里，金子轩和江厌离都没死，可江澄没有亲眼看到人，始终是不敢把悬着的心放下。
大约又躺了一个多时辰，江澄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
自己扶着床边起身穿好衣服后，江澄确认自己的手脚基本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可还没等他找个门生问问家中情况如何呢，就看到在他之前醒过来的魏无羡正蹲在荷花塘边上低头往水里看，也不知道具体是在看些什么。
一看他这背影江澄就知道魏无羡多半是和他一样，回到原来二十多岁的身体里了。
不过也好，终于不是莫玄羽那副吊死鬼的样子了，样貌都换回来了，人，也该回来了吧！
“我都十多年没回来了，想不到你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肥，怪不得薛洋那个小流氓要拿你们去拌糖吃。”
……你他娘的还知道自己十多年没回来，不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打起家里这些金鲫鱼的主意来了。
想到这，江澄肚子里的火气就蹭蹭蹭的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然后，抬脚，一踹。
“谁？……江澄！”
“不回来，还打劳资鱼的主意。”
“谁打你鱼的主意了？我是看看藕，看藕！我看藕招你惹你了？你踹我干什么？”
“那也是你活该，想家不知道回来，还跑什么乱葬岗种藕，也不怕毒死你。”
“种藕？那不是我十多年前干的事吗？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江澄你发什么疯？”
魏无羡这才爬到边上，都还没等半个身子攀上去呢，江澄又一脚把他给踹下来了。
“你说我干什么。”
“你别没事找事，别以为你现在是家主了我就怕你。”
“哼”
“江澄……我跟你拼了。”
“要打就打，废话那么多。”
打，是真的打起来了！不过江澄也没用剑，没用灵力。俩人就是这么赤手空拳的互搏，说白了其实就跟小屁孩打架差不多。
……
“起来”
“不打了，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手脚都还没恢复利落呢，要打你自己打去。”
“……”自己打？跟谁？自己打自己？这是有病吧！
在魏无羡的极度不配合之下，这场架也就打得无疾而终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师兄弟两个就这么丝毫不注意形象的躺在了地上。
“薛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养好伤，打一顿，关几年。”
“你就这么给仙门百家交代？”
“薛洋是我云梦江氏的人，我自己家的事，跟他们交代什么？”
“可他灭了人家满门。”
“那你想我怎么样？杀了他？魏无羡，我不是你，没有英雄病，也不是菩萨。我连自己家的事情都管不好，没那闲工夫去管别人家的事。孽是他常慈安自己做下的，薛洋报仇而已。至于满门，薛洋死过了，灭了常家两次门，他自己也死了两次。要还的，该还的，这辈子还不清，那就让他下辈子接着去还好了。他这条命是虞初安用命换的，无论如何，这辈子我都得给他留着。”
“初安……”
“她为我们死的，她死了，她想保的人我得保着。至于杀人，我们这些人，谁手里没有几十条人命？你夷陵老祖当年那么威风，你杀的人比薛洋少吗？你肯定又想跟我说无辜，这世上无辜的人太多了，你救得过来吗？一如以前，你什么都没做，因你而死的无辜之人少吗？咱们江家又做什么了？不一样被人家灭了。”
“江澄……”
“大道理谁不会说？他死过两次，还得清还不清谁也说不清楚，还不清那就下辈子还好了。若是有人也愿意像虞初安用命换我们的命那样用自己的命去换常家人的命，那他们尽管活过来找薛洋报仇好了。虞初安的命，她换回来的薛洋，我凭什么交出去给别人抵命？薛洋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无关的人要杀他，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要是常家人自己要找他报仇，那我不拦着，杀得了杀不了看个人本事。当年杀入岐山，我们也是凭自己本事报的血仇！”
常家人要报仇，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杀薛洋！他江晚吟绝不拦着！可无关紧要的人要冒出来，那就得先问问他手里的三毒了。
“江叔叔说梦里收徒也作数，那你的意思？”
“照阿爹的意思办，等他醒了，让他去祠堂跪拜上香入门。”
“也好，总归他也有个归宿。”
“蓝二呢？撇下你跑了？”
“什么蓝二？江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人前你含光君，人后你就蓝二，好歹以后你也是要做蓝湛小舅子的人，客气点不行吗？”
……小舅子！“魏无羡，你他娘的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真把自己当女的了？什么叫小舅子，劳资要做的是小叔子！有本事，你倒是把蓝二娶回来，让他叫我小叔子我就应。”
“得了吧，娶回来我还不得天天看你俩打架。”
“……我现在，就跟当年看着阿姐嫁给金子轩是一个感觉。”
“我也觉得师姐嫁给金子轩可惜了，简直就是好白菜让猪拱了，真想不明白那金孔雀是哪里好了，怎么师姐就偏偏看上他了？”
“你要点脸，人家金子轩世家公子排第三，在你前面，对阿姐也好，比你那个冷冰冰的蓝二好多了。”
“我家二哥哥还排第二呢，比他好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这俩师兄弟。
简直无法交流！
于是乎，就因为金子轩好还是蓝忘机好这个问题，云梦江氏的这对师兄弟俩又掐了起来。
一个喊他姐夫好，一个喊他家二哥哥好，吵得不可开交。
蓝忘机蓝曦臣兄弟俩和金子轩，聂明玦议完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湿哒哒的魏无羡和江澄扭打在一起的大型小屁孩掐架现场。
“蓝湛好”
“金子轩好”
“蓝湛最好”
“金子轩比蓝二好”
“我家二哥哥最好”
“我姐夫好”
“二哥哥好”
“我姐夫好”
……
第一次听到江澄称呼自己为姐夫，要说金子轩心里没点感觉是不可能的，可……那俩抱在一起撕打的玩样儿今年到底几岁了？能不承认那俩丢人现眼的货是自己小舅子吗？这也太丢人了，赤峰尊和泽芜君可都看着呢！
看着刚醒过来不久的魏无羡和江澄在地上撕打，蓝忘机简直想杀了江澄的心都有了，至于刚刚答应魏无羡的以后都不和江澄生气什么的，就让他通通都见鬼去吧。
都这样了，不生气才怪呢，不活剐了江澄就算不错了。
要不是魏无羡和蓝曦臣拦着，蓝忘机也就真和江澄打起来了。
不过也亏江厌离端着刚炖好的莲藕排骨汤来得及时，不然江澄那脾气也不见得能收敛。
江厌离一来，魏无羡和江澄就双双红了眼。
虽说有两辈子的记忆，可那一个时间的他们，真的太久没见江厌离了。
自江厌离挡剑身死后，就再也没见了！
“阿姐”
“师姐，羡羡好想你！”
“姐姐也想你们呐，来，姐姐看看，我的阿澄和阿羡都长大了！”
“阿姐……”
“阿澄，谢谢你！姐姐对不起你！”
“没有，阿姐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保护好阿姐，是我没本事。”
“师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师姐不怪你们，我的阿澄和阿羡都是最厉害的！都是我的好弟弟！”
“阿姐，魏无羡不回家了！”
“哪有，明明是你不许我回家。”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了？当年为那个温家崽子叛离江家的时候，我让你回来你回来了吗？我和那个温宁到底谁才是你兄弟？我不让你干的事你干的还少吗？我不让你回来你就不会厚着脸皮回来吗？”
“我哪儿知道你不是真心不让我回来的，我以为你是真恨毒了我，再也不让我回来了。”
“以前在莲花坞的时候，我恨你这恨你那的，你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脸皮厚得跟什么一样，该厚的时候你又自觉了。”
“……江澄，魏无羡！你俩给我把手撒开，那是我媳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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