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外出（3）：孤独的画

白泽拖着腿，像失魂了一样幽幽地走进了大厅。此时，厅内的几位正在谈论着一幅画。

白泽伸着脖子看过去，是轮转王之前一直没有临摹成功的那幅。那是前任轮转王留下来的一副画，是画的八寒地狱，画的左侧有一个白衣服的人，背着身站立在皑皑白雪中。

“轮转王大人啊，又在琢磨着这幅画吗？”白泽小声说着。

轮转王转身看见白泽，说：“嗯，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么多客人坐在一起，我就想着大家能不能给点什么意见。”

那幅画虽然看起来十分单调，但是却能够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感觉那个站立的人，即使只看背影，都能够感觉到他的悲伤。虽说是悲伤，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悲伤。

“我想着，是不是自己没有达到那个境界，所以无法画出同样的感觉……”轮转王轻声说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所处的环境太过于温暖，所以无法体会这幅画的情感。”

“也许呢？”白泽坐到椅子上，单手托腮，“轮转王大人的正厅每天都会站着侍卫，守护着您和十殿的安全。每天都会有想要逃亡的人类，小中就会去帮您把那些人抓回来。而且不定时还有很多客人会过来拜访您，您感觉不到画中的凄冷，应该是正常的。”

大家点点头，看着轮转王。轮转王思考了一下，随后慢慢把画卷收起来，轻轻放入殿前的盒子里。

轮转王走到小中身边，和小中谈了些事情。小中点点头，走到桌前，说：“我们得继续开始审问工作了，各位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殿前参观。”

白泽第一个起身，飞速跑到小中身后，又放缓了脚步。管家们看看两位人类，刘安和黎欣欣相视一笑，对着管家们点点头。

然而真实情况没有刘安和黎欣欣想象中的那么有趣。一整天，轮转王就坐在殿上翻阅着书本，来了亡者就会进行审判，轮转王看着卷轴，照着规则，把人们打入不同的地狱分支。侍卫们和小中，除了抓一些不愿意接受处罚的人，其他时间就一直站着，跟雕像一样。

管家们随身带着一本资料，无聊了就写写东西，资料写完了就闭上眼睛自己默背地狱规则。刘安和黎欣欣喝着茶，因为这里实在过于安静，她俩也不敢聊天。而白泽因为天堂的事情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

最后一轮审判结束，小中在大门口铺了一道结界。轮转王放下了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

刘安和黎欣欣终于放下手中已经空了很久的茶杯，两人趴在了桌上完全不想动。

“好——无聊。”黎欣欣吐槽了一句。她本以为这里的审判会很有意思，没有想到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审判就结束了。

轮转王笑着说：“确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有趣呢。毕竟十殿是最终审判，基本上只需要结合一下前面九殿阎魔大人的评判就可以了。除了有些比较固执的人类死活不肯接受惩罚，那个时候比较费脑子，其他真的很无聊呢。”

小中在一旁别着头发，眨眨那双大眼睛，看着大家。

轮转王再次拿出那幅画，铺在桌上。他安静地看着，不知不觉，他的睫毛沾上了一点泪水。轮转王立刻用袖子擦掉眼泪，慌忙地看着画，确定没有沾上泪滴，才舒了口气。

随后，小中取来了纸笔，递给轮转王。轮转王想了一下，拿起笔，在纸上画着。后来画到一半，轮转王放下笔，叹了口气。

娜塔见状，问：“怎么了吗？”

轮转王摇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要进入那幅画的场景，就会感到一种绝望，然而自己想要画出来那种场景，画到一半，就已经失去了凄冷的美感，反而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样子。唉，我还是无法和之前的王达到同等高度啊。”

娜塔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今天您叫我们来，主要不是因为白泽，而是您的画吧？”轮转王眼神有点慌张，赶忙问：“很明显吗？”

安静的阎魔殿立马变得热闹了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为什么白泽追小中还需要我们这么多人呢。”凡苏斯笑着摇摇头。

黎欣欣探出头，说：“那个……轮转王大人，我能否靠近一点看那幅画？之前坐的比较远，可能有些细节我没看到。”

轮转王笑着说：“当然可以了，来吧。”

黎欣欣起身走上去，仔细看着那幅画。轮转王嘀咕着：“之前的王，他只有一位辅佐官陪着，那位辅佐官不爱说话，比小中都要安静。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批阅人类的罪行，他除了和其他阎魔谈话，其他什么也没有……是因为太孤独了，所以才能画出这样的感觉啊……”

黎欣欣其实根本没有观察画，她一直在认真听着轮转王的自言自语。

“大王，您知道我们人间有一句话吗？”黎欣欣看着轮转王，“孤独的人，画不出孤独的画，温柔的人，曾经的痛苦比其他人更多。”

轮转王有点疑惑，说：“什么……意思？”。黎欣欣接着说：“因为孤独的人，期待着温暖，温柔的人，经历过更多痛苦。我们曾经有位诗人，他写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当时自己的屋子连屋顶都没有了，却想到的是希望其他人们住上好的房子。所有人认为他十分爱人民，其实，他只是因为很温柔。要达到温柔，就要经历痛苦。您面对那些逃亡者对您的辱骂，您的表情没有表露出一丝愤怒，反而表露出一种心疼的样子。我认为，您一定非常温柔。”

黎欣欣拿起画，说：“之前白泽有提到过八寒地狱，我猜，这幅画应该画的就是那里。您在审判的时候，凡苏斯给我写了一段文字，他说站立着的那个人，是地藏像菩萨。所以根据我的解读，这幅画画的就是地藏像菩萨在八寒地狱休息的一个场景。我以前从母亲口中了解，地藏像菩萨她十分善良，让人类孩子能够得到救赎，她也不会去麻烦任何人，随便在哪里都能够休息。您能够看出一种凄冷，是因为与地藏像菩萨的善良互通了。八寒地狱，从字面理解就感觉那里很冷，您所感受到的凄冷，其实应该是一种心理作用，让您的肌肉神经回到了在八寒地狱的感受而已。”

黎欣欣放下画，看着轮转王的眼睛说：“回到我的第一句话，孤独的人画不出孤独的画。您刚刚说，之前的王他只能跟其他阎魔交流，但是您知道吗，十个殿阎魔一起交谈，可以直接从工作谈到工作以外的日常生活，各种快乐的事情，各种烦恼的事情，曾经的轮转王他能够得到其他九殿的各种趣事，即使自己的阎魔殿很空旷很无聊，但是他从未感觉过像您这样，殿里一群侍卫，一个可爱的辅佐官，但是您却无法和他们交流，您也没有去找过其他阎魔王，您只是待在殿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亡者，即使有十分苦恼的事情，也没有跟这些人说过，即使想来拜托我们，也不敢直接说出来，是因为您在担心，会不会麻烦到他们。”

轮转王坐回椅子上，看着厅内那群人们，他们看着轮转王，眼神里散发的，是温柔的光。

“因为内心渴望温暖，所以画出来的画就会很温暖。画是连接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而不是身体感受的。上一任的王画出来的凄冷，是内心感受到了地藏像菩萨的温柔啊。”黎欣欣对着轮转王鞠了一躬，“您是一位非常温柔的王。”

“是啊，轮转王大人，真的很温柔。”小中在一旁说，“我是个僵尸，轮转王大人不但没有把我当做操纵人偶，而且把我当做了一个少女照顾。即使自己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跟我说，会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房间里。我身为辅佐官却没有办法帮助到大王，其实我也很自责的啊。”

“话虽这么说，但是我还是不希望小中做除了审判辅佐以外的工作啊。”轮转王看着小中。

小中连忙摇头，说：“既然是辅佐官，就得辅佐大王的一切，我愿意帮助您。”“可是会很麻烦的啊。”“我愿意被您麻烦。毕竟这里也确实很无聊，能够被大王麻烦一下，我也十分愿意。”小中笑着说。

“啊，今天的小中居然说了这么多的话，我都不习惯了。”轮转王笑着看着小中，眼圈有些发红。

娜塔起身，拍拍手，说：“轮转王大人，以后请多来麻烦麻烦我们，我们也挺无聊的。”娜塔随后看向其他正在写资料的管家们。管家们连忙放下资料，疯狂点头。

“那么，我们呢，就先告辞啦。”娜塔笑着说。黎欣欣对着轮转王摆摆手，走回了凡苏斯身边。

所有人在阎魔殿门口对着轮转王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原本的地狱，黎欣欣的后颈掉落了一片蓝色的花瓣。黎欣欣一瞬间叫了出来：“啊！吓死我了！”

刘安拍了一下米查尔的头，说：“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去控制人类好吗！万一没说成功怎么办！怎么办！”

凡苏斯也拍了一下米查尔的头，说：“你怎么不找你负责的人类？！你找我的欣欣干什么！万一没说成功怎么办！会死的啊！担心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米查尔抱着头往前跑了一阵，转身说：“不是成功了吗！不夸一下我就算了，居然还打我？！太过分了吧！”

凡苏斯、黎欣欣和刘安一起对着米查尔竖了个中指。米利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米查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