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引子】

一个人尚在母亲的胎腹中时，他是有记忆的吗？

应该是没有的。大多数人甚至对于自己幼年时的记忆也是残缺模糊的。

那一个人做梦能梦见自己的前世吗？

哦呀，那可真是不好说。谁能证明梦里所见即是前世而非如今的记忆与想象糅合在一起的画面呢？又或者说，谁又能证明前世从根本上是不存在的？

有位闻名世界的轮回研究权威科学家历经了四十年的探究，记载了近三千个案例，总结出八个认定前世的特征：

梦中与现世截然不同的自我着装；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陌生环境；平淡而繁琐的日常；重复的梦境；强烈的主人公意识；非现世的思维意识；无器官感知的梦境；与现世重合的事物。

然而早在那远古的时代，并不存在这样理性而科学的判断。

他时常会梦到碎片，细微，短暂，熟悉，而陌生的碎片，却会在伸手触及的那一刹那消散，迅速与脑海中现有的记忆交合在一起，分不清那究竟是另一个过去还是这一个过去，迷惑眩晕得像泡沫一样。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大概就是，你在溪水中扑腾玩乐时，你会去注意那些因为水流搅动翻滚泛起的大量而微不足道的细碎泡沫吗？它们中或有原本存在于水流中，或有你介入时搅起的水流引发的新生泡沫，从而形成全新的泡沫，而当你主动去观察它们时，早已分不清各自的来历。

梦醒之后，便是这种迷茫的感觉。但不知相隔了多久的时间，他又会再度回到那片和煦的云端之上，梦中人除了他自己，时而是个半裸的女人，时而又是个半裸的男人，甚至会有一道熟悉的白影围着他愉悦地蹦跳，像族里那些长期未见再遇主人时欢欣地摇着尾巴的单纯猎犬。

他不敢肯定那是否是白泽，因为梦里的白泽和现实中的那个白泽大相庭径。它看起来是那么地大方坦荡，虽然梦中什么话语也听不真切，他也能看出那个白泽会为一点开心的小事而来找他喋喋不休地分享，会因为难过的心情向他毫无保留地倾诉。而不是如今这样一副别扭的样子，一直扬起那只小角，高傲得谁也不会入眼。

除了白泽，便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了。之所以说他们是半裸的形态，是因为他从未在梦里见过他们的下半身，不知是碎片的残缺还是原本如此，一直有着氤氲的烟雾萦绕在他们周身，将下半身和一些私密的部位紧紧遮掩住。这种若隐若现的撩拨感并未令他生起污秽亵渎之情，反而那对男女的一举一动间都充斥着天地阴阳分离交合的韵律，让他从心底滋生出一种朴实纯净之感。

有时那女人会把他抱在怀里，合着男人弹奏的悠扬婉转的琴声，轻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有时他们二人又会将他托在手中，站在云端如山峦那高耸的尖端之处，一手拨开那层层叠叠的云团，俯视着脚下的大地苍生。

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出梦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能确定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他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躯体，无法触及自己。在早期的梦境中他感到惶恐无措，只觉得自己被幽禁在一个球体之内，甚至无法将自己的思想以话语的形式传递出来。可在有些时候，他察觉到那对男女还有梦中白泽能听见他的心声，不过这个心声不是他主动发出的，而是在一种特定的情形下，自然而然地接轨承上，像是被放入了一个特定的木偶躯壳，遵照着制作者的意志一板一眼地行动。

这些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因为梦醒了，就什么也记不住了。即使是重复地进入梦境，也只是在重复着遗忘的过程。

榆罔逝世到轩辕走前的这段时期，他做梦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但醒来后总是毫无印象，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堵塞而又空荡的难受。

后来轩辕也走了，他却再也没做过这些古怪的梦，因为那时，答案已经来到了他眼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