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舍利,舍利子是佛祖法身生生剥下而幻化而成的,是佛界至高无上的法宝。经过佛界千万年的洗礼照耀,如入魔族之人体内,若开膛破肚。
佛骨舍利披精粹佛光,竟被美杜莎吞入腹中,霎时,霞光一片,结界骤然破裂,团团祥云隐匿了佛祖法身,却遮不住他浑厚威严声音,佛祖肉身全无,乃用内力传音,缓缓道:“孽障。”
众幽界之兵随着胭脂一同单膝下跪。美杜莎的蛇身骤然开始用力蜷缩起来,美杜莎如蛇般的头发被一团无明之火烧灭,美杜莎不慎吞下着舍利子,哀嚎一声当场灰飞烟灭。
威严的目光刺的发疼,胭脂自觉低下头去,任由那目光来回在自己身上划着。佛祖道:“本座早已知晓,天意如此,错不在你,莲凰。”
“莲凰愿重归天界,为佛祖天帝效力。”
幽界,还是幽界。
按天条例律,胭脂应先晋仪式,在洗心清神后位列仙班。
文殊将三滴杨柳露水滴落在胭脂身旁,规模盛大,耳边浩瀚之声震耳欲聋,好似一场梦境。
第二天,便是饮忘情水。
天界玉帝手下尊者与佛界十八罗汉同位,为彰显天佛两界交好,罗汉应亲授,贪嗔痴,去贪,灭嗔,忘情。
当日,胭脂逆着彩光,试图看看降龙的脸。
面无表情,胭脂心里顿时开始恐惧,那样渺小的期待也在降龙授忘情水的同时破灭。
涅槃数年,怕是真的把自己忘掉了吧。
胭脂苦笑,心里却含有一丝不甘与执念-自己当日卑微如蝼蚁之色,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绝情之人吗?
降龙眼底一片清明,白皙的手指稳如磐石。
胭脂一饮而尽。
那水竟然像是催怒剂一样,恨意被无限放大。
冰冷的刀子,温柔的破开肌肤。
降龙的眼眸还是不可控制的颤抖,飞扬的发丝正好接住了。那滴温热的泪水。
降龙还是无法真正的脱离感情之扰,那忘情水中的效果,被降龙竭尽全力的驱除,却还是剩下了约莫三四成的效力。
翌日,降龙不顾众师兄弟的劝告去看了胭脂,无论如何,胭脂一定记得自己。
她的眼眸有些呆愣,乖巧,这个从来都不会形容胭脂身上的词。胭脂十分乖巧的坐在玉石凳上,换上白色仙裙,有些凄冷。
“胭脂。”
降龙的手指搭在胭脂肩上,手指毫不例外的传来一丝寒冷。
漫天泛出桃花色。
簌簌而落。
诠释半生执着。
“降龙尊者。”
降龙登时心狠狠抽了一下,没有责怪,没有爱意,只是礼仪的称呼,胭脂声音沙哑的发沉。
没什么,没什么,胭脂可以脱身而出不受佛的控制,又有幽界背后的支持,一生应该无忧无虑。
晚风吹过,似乎是谁的低语。
胭脂屈身行礼,淡淡一笑,扬长而去。
春光煦煦,温柔以待。
过几日,胭脂却偷偷下了凡,接着,竟重新登上帝位。
原本那日,是王母娘娘的生辰宴。
胭脂赴宴,惊起一片涟漪。
降龙的心,受惊后发疼,胭脂如果没有关于他的记忆,那么就可以说明-胭脂根本不想待在天佛界,只是不想和自己对立面罢了。
傻胭脂啊。
重新恢复春色的花苑里,胭脂遇上了降龙。
胭脂拿出一瓶药水,接着上下打量着降龙。
“胭脂。”
降龙知胭脂本性,也从未把他当敌人过。
谁料,胭脂竟出手封住了他几乎所有的法力,降龙一愣,最后的一丝法力,足够可以发出传音,毕竟这里离宴席不远。但是降龙没有这样做。
胭脂拧开瓷瓶。对着降龙皱眉道:“忘情水,喝了,从此,互不相欠。”
降龙心里顿时如划过滚滚天雷。
他别开头,道:“不。”
胭脂一把掐住降龙脖子,拇指曲起,搭在降龙动脉上。道:“李修缘,当初你怎么给我喝的忘情水,我今日就要还给你。”
降龙明白了,胭脂留下关于他的记忆,都是恨。否则,她不会叫自己李修缘。可怕的是,胭脂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恨意,而是接近于以牙还牙的报复。
这么巧啊,那么多的记忆,只留下了恨,而且,还恨的那么少。
降龙到最后也只能道,天道不公。
忘情水抵在降龙唇边,生生的将赤红的唇压出一道白痕。降龙施展不出任何法力,心中焦急,欲辩,可胭脂根本不松劲。终于,降龙疲了劲,喉咙一松,瞬间,刀搅的痛。
完了完了。
这是降龙脑中一片空白前最后的意识。
可幸的是,他唯独记得漓锦,即使也仅知道漓锦是自己的孩子,仅此而已,她生母之类的事情,一概不知。
降龙的冰冷,胭脂是在九十年后,花神生辰席上体会到的。
降龙牵着漓锦走着,细细一看,漓锦还在小孩子气的用手指去拨弄降龙掌心。
当漓锦回眸望向胭脂的同时,两人皆一愣,陌生的熟悉感,面容的相似。胭脂心中隐隐有触动,加上忘情水效果被去那么多,关于漓锦的记忆,一下子都挑了出来。
自己关于降龙的记忆那么痛苦,自己还为他诞下一个漓锦,只因存有他的魂魄,遭了涅槃之苦 。真是荒唐至极。
胭脂嘲讽一笑,苦涩的茶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讲真,她却对漓锦生出了一份难得的怜爱。
在降龙身边,岂不成了一个女罗汉?
这可不妙。
“漓锦。”
“…帝上好。”
漓锦压下那份欢喜,拱手行礼,弯腰同时,手臂被温暖的手止住。道:“无需,你这红绫倒是十分别致。”
被磨的模糊的绣字,依稀可见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未干。
泪未干,泪始干。
胭脂轻笑道:“阿锦,如果我说我是你娘亲,你会如何?”
漓锦愣住了,胭脂长眉一皱,果然是被降龙带傻了。漓锦摇头道:“帝上的确让漓锦生出几分依恋,但…魔和佛,怎的生出来我一个纯佛之体?”
胭脂淡笑,两手并拢指漓锦眉间,渡入一丝魔气,道:“你看,你身体并未排斥这魔气。”
漓锦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胭脂才糯糯道:“娘亲?”
胭脂应下:“阿锦,跟我回幽界吧,少主之位……”
“漓锦不在乎什么名位,但…我舍不得爹爹。娘亲为何会和爹爹这般疏远,好些年前,爹爹很是思念您。”
胭脂怔住了,感情的大堤因潮水的褪去而逐渐松软,而突如其来的针,正好一击即中。
此刻,伏虎来了。
漓锦看着胭脂面上风云变幻大气都不敢出,看到伏虎才道:“见过伏虎尊者。”
胭脂立刻回神,两人没有表面的礼数,点头应过。伏虎道:“降龙,似乎忘记了你。”
“嘁。”
胭脂这才回身,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失落了一下,道:“同样饮了忘情水,凭什么他忘了我,我却忘不了他?真是不公。”
“你不知道,他把忘情水中的效果,减弱了吗?”
胭脂怔了,道:“扯谎。”
“就算是如此,他也伤过我,这是应得的。”
语毕,胭脂的心却没由来的震痛。
自欺欺人。
改记忆不改本性,因一花神,胭脂不会愿抛下幽界受轮回之苦,只因,她有降龙的魂魄。
胭脂摆手笑了,心口却发闷。
后来,胭脂去找了忘情水的解药。
再后来,就是又一个一百年。
云淡风轻近午天,胭脂拿着一茶杯躺在树杈上,红衣流苏自然垂下。
“娘。”
胭脂似乎饮了酒,有些醉醺醺的。漓锦个头窜到了她脖间,眉宇间的英气愈发像她父亲。
胭脂笑骂,不争气的孩子,怎不随我呢。
“阿锦。”
漓锦外表已然接近于成年,强大的法力支撑促使她身体的成长。胭脂眯着眼,漓锦则看着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上雄鹰陪着雏鹰感叹道:“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才可以团聚啊。”
胭脂呼吸一窒。
“阿锦,这里面是忘情水的解药。”
胭脂凝望茶杯里的淡褐色药水,杯子被捏出缝隙来了,是陈年用力紧紧握着裂出的痕迹道:“阿锦你知道吗?这解药,娘亲从来…从来都不敢喝 。”
她已经无数日醉酒,无数次懊悔的砸东西,这杯子的裂痕还不是被砸出来的。
胭脂已经踯躅了一百年了。
血淋淋的事实,胭脂没忍心再揭开前面那可有可无的遮挡。
漓锦沉默了,望着前面高高在上的幽帝,红了眼眶。若是娘亲狠心一点好了,漓锦最起码还可以有理由指着她鼻子大喊,你好狠的心。
现在呢?
胭脂的心空了好大一块,风吹过,空洞的哀鸣。她面上无所谓的笑,眸中却溢出了痛苦。
“阿锦,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爹。”
“娘亲,你可以配置解药给爹爹的。”
胭脂眼眸瞬间清醒,转瞬,跌入无尽深渊:“我给他的是最好的忘情水,无药可解。”
就像,破镜无法重圆。
漓锦擦了眼边的眼泪,转身的同时,胭脂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崭新血红纱布,盖在了胭脂头上。
独独留下两点水渍。
大概没有人见过陈胭脂那么狰狞且绝望的表情,撕扯着原本清澈的嗓子,凄厉之音久久不散,剑来来回回在自己身上不知疲倦的割着,直到血肉横飞,血浸透了衣裳,点染上了树枝,后来,一滴一滴向下落去。
没有人能对自己心爱之人犯下大错,没有人能犯错之后平静安详。无论她伪装的有多好。
行人道,此树被施法,上面不断渗出鲜血,再后来,史册里也有此树滴血的传说,再后来,李家修缘,自幼凤凰护体,待出母胎后,金雾散去。再再后来嘛,李修缘再次出家为道济,在他一百岁时圆寂后,不久,这棵树便再也不会流血了。
凡人道,此树魔性太重,道济圆寂之后,将此树魔性驱散了。
还有的谣言就是胭脂死了。但是谁也不信。
直到万年后,漓锦嫁给若凌的时候,二拜高堂,拜过降龙之后,第二天,漓锦拉着若凌又拜了这棵树。
“若凌,你知道吗?我娘亲啊,在我爹爹下凡的时候,在她身边当了一百年的陈家胭脂,在爹爹凡身死掉的时候,娘亲也去世了。”
“那,帝上现在?”
“娘亲啊,她轮回去了。不过,我相信娘亲下辈子一定会特幸福的。”
殊不知,降龙站在他们身后,摇头失笑。
来生幸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降龙呢喃了一句佛号,吞天吐雾的月色笼罩在他落寞的身影。
济胭结局之前缘错,错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