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萧府。

“不知慕容尚书至寒舍，是有何事？”萧柯端坐厅中正位，满脸警惕的盯着那名紫衣男子。

“萧丞相这话说的，家父与您好歹也算故交，难道无事，后生就不能到府上拜访吗？”慕容椮轻摇着手中折扇，恭敬谦和地笑着。

萧柯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腹诽不已。

还真跟慕容老头一样，狐狸本性。萧柯嘴角不屑的一撇，余光瞥到慕容椮颇有几分笑里藏刀意味的脸，又在心里嘀咕：长得也跟只狐狸一样……

“是啊，为了拜访寒舍，所以慕容尚书还特意回贵府换了件衣服？”萧柯目视前方，不去看慕容椮那件宽松无比的外袍，硬生生把后面一句“摆明了来勾引我儿”给咽了下去。

慕容椮温和的神情差点没绷住，但他毕竟在朝廷江湖混迹多年，这点心性还是有的。在心里暗自鄙视了一番萧柯后，慕容椮不慌不忙的开了口：“后生这不是怕若穿了朝服来，会落下一个不守礼节的名声吗？再者，令郎先前同后生说，我还是不穿朝服好看些。”

让你为难我……慕容椮看着萧柯铁青的脸色，心下很是满意。

“你……”萧柯刚想开口，就被慕容椮截去了话头：“后生此次至府上，主要是想向丞相借样东西。”

萧柯被堵住了话，心中自然不快，然而听慕容椮这般说，却也不自觉的正了正神色。

慕容家与萧家是君安国两大世家，一直是皇家忌惮的对象，即使陌宸心知他们两家忠心耿耿，终是不放心他们独揽大权，于是财权基本掌控在慕容家手中，而兵马军权，则是被萧家掌控着。

至于这慕容椮……萧柯眼神锋锐地盯着这令人难以看透的男子，心中不敢轻看他。

心思莫测，不问世事。这八字是朝中所有官员对慕容椮的评价，就连当年被他救过的皇帝陌宸，也曾言“常人不可与此人深交”。但偏偏他又整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着实叫人猜他不透。

所以先下慕容椮说出这么一句话，不得不让萧柯警惕。

有什么东西，是他慕容家没有，而要来萧家借的？

“哦？不知慕容尚书所说，乃是何物？”萧柯身为丞相，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却也不敢轻易与他言语。

慕容椮却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折扇，没有急着回答问题：“素闻萧家是将门世家，灵都无人不对令郎赞誉有加，而血殇营，也是边境诸国的心头大患，不得不说，丞相真是教子有方，令人钦佩。”

“尚书大人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要什么？若是什么不妥之物，还望早些告诉老夫，让老夫与令尊一同探讨。”萧柯眸色微冷，看着慕容椮这般玩世不恭的样子，心中警惕不减反增。

拿我爹来压我……慕容椮垂眸，唇边笑意不减。他轻抚着扇骨上精心镌刻的灵蛇图纹，徐徐开口：“丞相早些年也曾是军中统帅，如今虽是安定下来，做了丞相，怕也是对当年所征之处十分难忘吧？”

萧柯微眯双眼，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没有应答。

“那不知丞相可还记得，“不归”这个地方？”慕容椮抬眸，对上萧柯的目光，眸中幽光微闪。

萧柯大骇。

不归……他自然记得那个地方。

当年他率领军队，经过玄语国边境，往其东边去，途中所经一地，遭遇拦杀，由他打头阵的那一支三千精兵，除了他自己苟且逃出之外，无人生还。

后来他歇在了一处小村庄里，村里的人告诉他，那地方，叫“不归”。

慕容椮问这个干什么？！

萧柯紧盯着慕容椮，手心不知不觉地湿了，他一抹，竟是出了一手冷汗。

慕容椮察觉到萧柯的敌意与防备，面上笑意更浓。

“听说丞相当年侥幸逃出，回国后撰写了一部志录，详细地记载了当日所见情形。后生此次来，就是想借此志录一睹。”慕容椮起身，恭敬的对萧柯拱手行礼，缓缓说道。

萧柯心下思量，却琢磨不透慕容椮的心思，只得问道：“不知尚书大人借此，是何缘由？”

“无他，只是心存好奇罢了。”慕容椮神色不变，笑道，“世间风物甚多，像我这等闲人，若不以此为趣，岂不没了意思？”

萧柯凝视着他，此时他才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竟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是像陌宸那样冰冷的幽潭，而是被剥尽了阳光的淤泥，让人沦陷而窒息。

“我可以借给你，”许久，萧柯开口，眼睛却依旧盯着慕容椮，“但尚书大人得保证，不做任何不利于君安的事。”

慕容椮敛了笑意，又对萧柯行了一礼，正色道：“我以慕容家清名盛誉起誓，若我做了什么有损君安之事，我本人遭万世唾骂，慕容家圣眷永失。”

立誓还不忘拖累自己的家人，慕容老头有这么个儿子，居然没被活活气死……萧柯懒得再看他，高声唤道：“来人。”

一侍卫进了门，萧柯吩咐道：“领尚书大人去我的书房，将那册志录给他。”

“是。”那侍卫行礼道，侧身对慕容椮说，“大人，请随属下来。”

“那后生便谢过丞相大人了，改日再来府上寻令郎饮酒。”慕容椮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假装没看到萧柯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自顾自草草地一行礼，摇着扇子走了。

出了门，慕容椮忽然变了神色，眸中寒得像冰，笑意却不减。

他要那志录，自是有原因的。

今日在殿上见的那人，很是眼熟呢……

云若水……慕容椮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笑意渐浓。

这边的丞相府刚结束一场硝烟，皇宫里却又掀起了波涛。

我.日你母亲。这是云镜躺在萧玄怀里时唯一的念头。

至于为毛他现在被萧玄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行走在宫中，这就要从他迷路遇见皇后开始说起了……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竟不跪拜！”那步辇旁跟着的一位宫女见云镜一直盯着萧沅而不行礼，怒道。

此时的云镜正在感叹“这样的美女居然不是我女朋友”，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一句，不禁有些懵。

卧.槽，皇后！

在脑回路环绕赤道几秒游后忽然反应过来的云镜表示，他受到了严重惊吓。

狗日的，在原文中这皇后的人生flag就是弄死云镜啊！这特么让我怎么办！靠！早知道不出来乱晃了！

“如若微臣没记错的话，今日皇上在大殿上说，赐臣千凝君之封号，一切礼制均以亲王待，那么请问皇后娘娘，臣为何要行跪拜礼？”云镜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满脸浩然正气。

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不懂吗！老子见着皇上都没跪，给你跪个毛！

萧沅微眯着双眼，不因云镜的反驳而有丝毫怒气，反倒是勾起了嘴角，示意侍从把步辇放下，自己被刚刚出声的侍女搀着走了下来。

她行至云镜面前，站定。

就在云镜以为她要做什么有损自己体内活细胞的事的时候，萧沅竟双手交叠，对他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一礼！

云镜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往后退开半步，拱手还礼，

“适才是本宫御下不严，这才让下人得罪了千凝君，还望殿下海涵。”萧沅侧头，声音添了几分凌厉，“玖儿，还不给千凝君赔礼道歉。”

玖儿闻言，低头快速步至云镜身边，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有眼无珠，无意冲撞了千凝君，请千凝君责罚。”

这特么是闹哪一出？云镜动用着做数学题的脑细胞，试图找出一个答案。同时他弯腰将玖儿扶起，转头对萧沅说道：“皇后娘娘何等尊贵，鄙人不过空有一虚名，并无实职，哪敢降罪于皇后娘娘的亲信，这事，便算了了。”

“素闻千凝君懂礼识仪，是个极端正的公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萧沅神色不变，语气虽温和可亲，眼中却难掩敌意。

在云镜看不到的死角，那名名叫玖儿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对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夙光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同时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冷刃上。

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他望去，夜影却对他摇了摇头，

夙光凝视着他，片刻后移开了手。

也是，这种情形，他们不便出手，

一无所知的云镜此时依然在被迫营业，他一边有礼貌地吹彩虹屁“皇后娘娘也是风华绝代，惊为天人啊”，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大姐，我今天刚来君安国，素闻你妹啊！

萧沅仔细的盯着眼前之人，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目光微冷。

“殿下还真是……生就一副好面容啊。”萧沅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眸中忽就添了一抹浓重的色彩，似是狠毒，似是悲戚。

云镜从她这句话里嗅出了一丝别样的气味，毕竟陪老母亲一起刷的那些宫廷剧不是白看的，他立马意识到，那些个恶毒女配不都是在说完这种话之后开始为难女主的吗？！

呃，等一下，这么说来……

他是女主？！

云镜心里的小人开始自扇巴掌，去你鸭的女主！老子是纯爷们！

“皇后娘娘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微臣不过是长得勉强能看罢了，不至于浊了娘娘的眼。”云镜在吹彩虹屁的同时狠狠地谦虚了一把，然后又不知不觉的自夸了一下。

萧沅眼中闪过一缕危险的光芒。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云镜，声音轻缓：“这般会说话，又有才气的美人，怪不得皇上会喜欢。”

呃，这让我怎么接？！应下来估计会被她一巴掌直接拍飞吧！但要是再吹彩虹屁就会显得我言不由衷，不爱搭理她的亚子。云镜在心里不停感叹“我太难了”，然而还是没想好对策。

“几日不见，皇嫂愈发风姿动人了！”此时，一个清脆中夹杂着几分稚嫩的少年音从云镜身后传来，恰到好处地帮他化解了这一场尴尬。

云镜转身望去，看见一白衣少年快步向这边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快到正午的关系，地上那些原有的影子忽然就缩短了，在触及那少年笑容的一刹那纷纷消散，只剩光亮笼在他的身上，轻柔似梦。

“轻语？”萧沅一向倨傲的眸中竟也闪过一丝欢喜，她嘴边的笑逐渐真切起来，“你不是在西陵游玩吗？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也不早点来信通报一声。”

“这不是想皇嫂了嘛，所以就只能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那少年笑着，眉眼纯粹，惹人疼爱。

云镜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这少年，不禁感叹—

啊！老天真特么的眷顾他！

一身白衣，不似宫中所着的宽袖大袍，倒有点像历史书上画的胡服，完美地勾勒出少年还未张开的骨架和纤细的腰身，墨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扎成一束，贴着背脊流泻下来，看着乖巧可爱，脸自是不用说，放现代，绝对是那种被一堆女生追着喊“崽崽，妈妈爱你”的少年模样。

他与萧沅言语时，用手拨了一下垂至脸颊旁的发丝，就在这么一瞬间，云镜看见，他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线，上面还串了个玉珠，刻了字，看不清楚。

嗯？这老妖婆刚刚管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

轻语。

云镜掉线的智商经充值后再次回家，他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又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少年一番。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陌宸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今的七王爷，七殿下。

陌染，陌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