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看着漫夭远行的身影,夜色里逐渐模糊。转头向润玉看去。
“你不去追吗,看看她之后要怎么做。”
润玉环住她身子的手臂僵了片刻,转而拉起她的手往天宫走。
“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不值得觅儿如此。”
他语气清冷,锦觅一把甩开他的手,反问道。
“虽说是一个凡人,可也是与你三拜成亲的女子,你不管管吗?”
润玉面对着她,想起在凡间的种种,眉目就如此黯淡下去,忍不住出口讥讽。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历个劫还能爱上对的人。”
她哑口无言。与旭凤的那一段过往确为她不对,可润玉这么说却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了。
“都说历劫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体现,但是你只把我当姐姐。”
“你还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润玉听着倒觉得无力反驳,这些他确实是这样的。
“你就那么喜欢把我拱手让人,宁愿当我姐姐!”
他止住锦觅的话语,抬脚就要走。她见此,忙赶着两步拦在他面前。
“分明是你只把我当姐姐!”
润玉扶额,现在好像是他们两个都在无理取闹。
“觅儿,我们先回家,回去了再说。”
他叹了口气,平复心情,拉着她飞往天宫。锦觅似还有挣扎的意思,不过被润玉强行按下去。
到达北天门时,太阳还悬在半空。
几位大臣来到璇玑宫,向天帝汇报这几天的情况。锦觅就在旁边听,想着等他们走了就对他说。
殿门关上,自七政殿的天阁到四周角落,被填补上蓝色流动的结界。
她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润玉停了笔,抬头看着她。
“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她的心开始猛烈跳动,深呼吸变得毫无用处。好不容易话就要到嘴边,突然觉得身形一顿。
润玉看着她欲言又止,又皱着眉头,身子摇了几下。最后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
“觅儿!”
“觅儿,你怎么了?”
她昏迷前,除了满眼白花花的星星,就只有润玉着急忙慌的脸了。
她还没有说呢,一定要说出来。
璇玑宫今日迎来了岐黄仙官。
锦觅刚醒来,他还没有为她把脉。
“我没有事的,不用他来诊。”
她说着就深陷被褥里。
“觅儿,听话,先看了再说。”
润玉想把她的手抽出来,奈何锦觅就是死死地压住。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用他人来诊。”
此话一出,就更是引人怀疑。润玉移坐在枕边,将她捞出来,放在他的怀里。
锦觅晓得自己是逃不过去了,必须现在说!
“润玉,我们......”
“恭喜天帝,恭喜天后,是喜脉!”
他的脑里炸出一个烟花,再经过几秒的沉淀,成为惊喜。
“觅儿......”
口齿间不经意流溢出这两字亲昵,他才回想起之前她反常的举动,怕是早已知道了此事。
锦觅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和她之前的设想完全不成立。只是,怀孕是个什么鬼。
“你是说,我怀孕了?”
怎么不早点来,这样不仅可以堵住那些闲人的嘴巴,还可以不让润玉下凡历劫。
“我怀的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略显期待地问他。
“这个,老臣是不得而知,不过娘娘可以自己查看一番。”
说着便笑着走出了寝殿。
锦觅进入自己的识海,却只看见了一颗蛋。润玉看着她闭着眼,面部表情崩坏,似是不太满意。
“觅儿。”
“嗯?”
她转过头来,没想到润玉就在这里等她。他衔住她的下唇,如细水长流,总是连绵不绝。
“觅儿,你之前是要说什么?”
“......没什么。”
她现在还能提和离吗?当然不能。润玉估摸着,她也许就是要说怀孕的事儿。
璇玑宫正殿的夜明珠的光芒越来越盛。
锦觅走进殿里,褪下繁重的头饰。他关上门,走过来帮她一簪一簪地去掉。
“润玉,你觉得我们在一起真的合适吗?”
润玉停下来,看着镜中的她。二人的目光在镜里聚集。
“觅儿为何,发此一问?”
“因为,我们之间只是互相牵制。”
她的花界,水族。他的天界。有如一条无形的线,织成蜘蛛网状。一方有难,八方皆难。
润玉静静地看着她,俯下身来,脑袋置于她的肩上,贴近耳畔。
“觅儿,一千年了。”
他们在一起一千年了,或许,只是他以为在一起。
“一千年了,即使没有旭凤,你还是不会,不会爱上我啊—”
锦觅尽量不去看镜中,他眼角显出红色的纹路,蔓延蔓延,在眼眶里泛滥成灾。
“你问我在凡间的事情,你说一个凡人,如何配得上一个神仙......”
时光昼夜不停地向起点奔波。她突而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对她说过。
小仙所有,不过陋室一间,小兽一只。他问她可会嫌弃。
可是他是天界大殿下夜神,有着最清静的宫殿,里面还有会下星星雨的潭水。而能吞梦的灵鹿,又怎会是小兽。
她自然不会嫌弃的。
而现在,他是天帝,掌管着天魔两界,却还说配不上她。
难道她就配得上他吗?
她扪心自问,的确是她配不上。
“觅儿,你还是不相信我爱你。”
他的心,就是个易燃物品。
被她的火烧出希望,被她的火烧为灰烬。
其实就是,心如死灰。
“你怎么样才相信呢,就算我把我的心剖出来,你连头也不会回。”
肩上的泪透过层层布料,锦觅感受到肩上湿了一片。他的脸上布满泪痕。
她曾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她曾是他心里的朱砂痣。
现在,她是他身上的逆鳞。
锦觅的心堕入深涧,归于水波微起的涟漪。
“我......其实就......”
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润玉缠着她的颈项,亲吻着她的耳畔。
“觅儿,觅儿要怎样才信我,觅儿告诉我啊。”
他无可救药,被她折磨得发狂。
镜子里,他们身后的光忽明忽暗,夜明珠显出血色。她颤颤地将目光移向他,只是不太相信眼前之人,是她熟悉的润玉。
是啊,从她开始不断伤害他,他就早已不是她的小鱼仙倌了。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
锦觅的识海里一片泼墨色,那颗蛋在里面摇摇晃晃。她定了定神,止住自己往更深的阴影里寻找。
“润玉,你先冷静冷静。”
她起身,低下头。润玉正了身形,将她抱在怀里。
“明明我都离你这么近了,还是觉得你好远。”
润玉的声音里,透着略微的绝望。
她从不回头,他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