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沉寂在时光的河里

　　19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因为它不是特别的冷，浙江还没有下过雪。

　　徐清把头埋进母亲的帽兜里，冷风使劲地往她袖口、裤口里灌，她的双手渐渐瘀紫，却依旧抓得牢牢的，像一块泡沫，怕被吹走。

　　“我电瓶车快没电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好。”徐清颤颤巍巍地爬下车，朝红绿灯口走去，她一直朝着母亲的方向张望，直到母亲的背影变成一个点。

　　走过的桥，马路，今天都是车水马龙。新开了家照相馆，她停住了脚，驻立了一会，又继续向前走去。

　　要是能把三年前和两个表弟的照片洗出来就好了，还有她和杨恣儿唯一的照片，以前她总说她幼稚，不知道现在她长大了没有？他们长大了没有？那我什么时候长大呢？

　　菜市场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忙碌的地方，个个菜农吆喝着自己的物美价廉，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却有因为菜品的与口头的差距前来退款，还菜的人，有菜农的狡猾、不甘心，有顾客的气愤、疲惫，是混乱的，有小孩的哭声，有妇女的谎言“你再不走我就丢你一个人在这！”于是有的小孩便立刻爬起抱住妇女的手“不，妈妈我很乖，我不买了，不要丢下我”技术高的则会不以为然，躺在混沌肮脏的蔬菜摊前哭闹、耍脾气。直到引来路人的围观，妇女开始觉得羞愧才会匆忙地抱起他说：“买，买，妈妈给你买，咱们不哭了。”

　　每次路过这，徐清就会觉得很有趣，滑稽。

　　“诶，谁？”徐清的脚步一顿，突然有些沉重，她回过头，一个乞丐。一个乞丐拉着她的裤角。

　　“小姑娘，小姑娘，给我点钱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徐清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乞丐，是满脸的污垢和疲惫，他左手摇着一个破铁碗，里面有零星的硬币碰撞发出声响，充满血丝的双眼诤诤地眨着，他慢慢抬起他的右手，右手的五指盖好像被人拔去，臃肿的手指，布满冻疮，狰狞。徐清不再敢去看，目视前方，在口袋里摸索着，“不好意思，没带钱。”徐清把手摊开，示意她真的没有钱。

　　乞丐慚慚地放开了手，徐清快步向前走去，她走着，走着，跑着，冷风灌得她脸颊通红，嘴角开裂，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却只是跑着……

　　她突然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硬币和二十块钱。

　　徐清往回跑去，在菜市场门口她寻找着，那个乞丐，他还在，他蹲在墙角，一床发霉的棉被裹着他。

　　徐清蹲下去，把纸钞和硬币放在他碗里。乞丐好像是吓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第一次有人给他那么多钱。他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双眼专注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似乎想要把她记住，“谢谢…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善良的人……谢谢……谢谢”

　　“没事”，徐清微微低下了头，快步离开了。

　　回家。

　　“奶奶！奶奶！”她大声喊着，没有人回答她。

　　“奶？”她又叫了一声，却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徐清长舒一口气，走到沙发底下掏出了手机。她习惯性地打开了陈懿的聊天框。

　　“我最近真的很烦！

　　我妈一天到晚和我吵架，她昨天居然说要给我生个弟弟！艹！

　　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她居然要生二胎？”

　　徐清看到这突然有些欣慰，“正常，我妈之前也这样吓唬我。”

　　“我只是不能接受，他们没经过我同意就生二胎，我妈怀孕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妈告诉你的？”徐清有些好奇。

　　“我……看到了。”

　　“啊？”

　　“嗯……很尴尬，气氛就凝固住了……你能理解那种尴尬吗？就……非常尴尬”

　　“能。没事，我还在，我陪着你，别怕。或许家里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应该会挺好。”徐清其实并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在爸爸妈妈还没有吵架之前她也是家里的宝贝，独一无二的，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不愿意把这份爱分享给另一个孩子。

　　“人都是这样自私的吗？”

　　“不，也不是每一个人。”徐清回答的很坚定，说完却又有些迟疑，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吧。

　　……

　　“快要平安夜了，圣诞快乐”徐清。

　　“嗯…圣诞快乐

　　对了，那些人，现在还有在欺负你吗？”

　　“没有，我最近挺好的。”徐清闭上了眼睛，按下了手机关机键。

　　她走到阳台上，透气。那一抹眼底的怅惘是挥之不去了。

　　是拥挤的城市和渺小的人。

　　十六岁的少年却充满了惆怅，她开始幻想，幻想十年以后的生活。那时候她会干嘛呢？可能是一个姿色绰然的女人，站在桥头等待着她的情郎。会不会是一个都市白领，兢兢业业，乐此不疲。可能成了一个作家，写大家爱看的文，与文学做伴。如果结婚早的话，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母亲，顾家，会是一个贤妻良母吗？还有可能，像买菜的大妈一样，在菜市场里大显身手……或许，也有可能，没有那么多可能，没有十年以后。

　　那些青春不再的人们，回想起那些用诗串起的日子，总不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也有那么多正在青春途中的人们，担心着今日的一切终将飘远，终将被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