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玉佩

慕蓝假问道：“小侄已收下了。正要请问伯母，那柄纨扇却是从哪里得来？”鲁相国道：“那柄扇子敢是小姐赠与哪位相知的。前元宵夜，想则是我府中看跳大头和尚，因此偶然掉下。不期到被恰才出来相陪小姐的王源偶然拾得，将来送与老身。老身因见上面写的却是尊讳，故就转送将来，收为聘物。”慕蓝听说，方才晓得那扇上后来题上去的那首诗，鲁相国并不知道的，遂俯首沉思，便无回答。

　　鲁相国又问：“小姐妙龄秀异，独步奇才，真道是天挺人豪，但不知曾婚聘否？”慕蓝道：“不瞒伯母说，小侄婚事，尚未有期。”鲁相国笑道：“小姐莫非戏言？难道宦族人家，岂有不早完婚娶的么？”慕蓝道：“果然未有。”鲁相国道：“敢是令堂别有甚么异见？依老身想起来，结亲只要门楣相等就好。闻得张少伯有一公子，年方十八，也未完娶。不若待老身执伐，凑成一段佳缘。郎才女貌，其实相称。不识意下如何？”慕蓝道：“少伯公子，名门望族。小侄一介寒儒，诚恐福薄缘悭，徒切射屏之念耳。”

　　鲁相国道：“这都在老身身上。还有一事，请问小姐，今岁却在哪里藏修？”慕蓝道：“小侄今年在七仙岩文星庵里。”鲁相国道：“原来在那个所在。小姐，你却不知那七仙岩的好处，原是一脉真龙，所以花阳城中，每隔三四科便出鼎甲，俱从那里风水荫来。只是一件，那个所在虽然幽静，争奈往来不便了些。公子不弃，老身这后面有一所百卉轩，就通在西街同春巷里，内中有花轩两座，尽可做得几间书房。意欲相留在此，使老身早晚也可领教，不卜可否？”

　　慕蓝道：“深承伯母见爱，敢不唯命是从。只因梁小姐今与小侄同在文星庵中肄业，却不好抛撇她，如之奈何？”鲁相国道：“莫非是梁司牧的小姐么？”慕蓝道：“正是。”鲁相国呵呵笑道：“小姐，那梁司牧，向年与老身同僚的时节，相交最契，至今尚然通家来往。既是她的令媛，这有何难，明日一同请来，与小姐同在这里就是。”慕蓝起身揖道：“小侄就此告辞回去，与家母商议，容复台命便了。”鲁相国一把留住道：“说哪里话。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今得小姐光临，正欲取将出来，慢慢畅饮一杯，叙谈少顷。何故亟于欲去，见却乃尔？”慕蓝毕竟不肯久坐，再四谢辞。鲁相国便不敢强留，只得起身送别出门。

　  话说王源，得了花娘子所赠的这半幅花笺，悄悄进房，展开摊在桌上，呆呆看个不了。谁想到慕蓝传错情，看走眼，把王源认做了千玺。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免不得携了依旧走到弟弟中。

　　千玺见哥哥走到，连忙站起身来，把笑脸儿迎着，道：“哥哥，夫人方才唤你出去代陪那花娘子，她可曾提起昨日送去的那把纨扇么？”王源道：“弟弟，不要说起。那花娘子虽是个读书人，毕竟是未出阁的妙龄娘子，一发真诚笃实得紧。哥哥陪了她半日，并无一言相问。倒蒙她赠我半幅花笺在这里，上面题着几句诗儿，因此特地携来与弟弟看看。”然后随手递与弟弟　

　　千玺通得些文理，毕竟是个聪明的男子，接将过来，看了一看，省得是一首诗谜，暗想道：这敢是花娘子与他有甚么私约了。不免再把一句话儿试他一试，看他怎么回我。便对王源道：“哥哥，这首诗上明明说你赠了她什么东西的意思。”王源哪里知道弟弟是试他的说话，点头笑道：“弟弟，果然你好聪明。也不瞒你说，我已把那玉佩赠与花娘子了。”千玺听说了这一句，却便兜上心来，就把那笺上句儿，暗暗的看了几遍，牢记心头。

　　王源怎知弟弟先下了一个心腹，兀自道：“弟弟，倘是夫人问起那玉佩，怎么回答？”千玺微笑道：“这有何难，就说是哥哥送与一个嫂子了。”王源道：“弟弟，莫要取笑哥哥。若是夫人听见，那把纨扇是个执证无疑了。”

　　千玺道：“哥哥言之有理。却有一说，夫人是个多疑的人，设使偶然问起，你道将些甚么话儿答应？如今倒把弟弟这玉佩与哥哥戴着，待弟弟依旧取出旧的来戴了罢。”王源连忙回笑道：“弟弟既有这样好情，只把那玉佩借与哥哥戴一戴就是。”千玺道：“哥哥，你不知道。我还好躲得一步懒儿，你却是夫人时刻少你不得，要在身边走动的。明日倘被看出些儿破绽，反为不美。”王源道：“弟弟所言极是。只是我戴了你的，于心有愧。”千玺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我和你兄弟两，哪一件事不好通融，日后哥哥若有些好处，须看这玉佩份上，也替弟弟通融些便了。”王源也笑了一声。千玺便从腰间取出玉佩，先与哥哥系戴上，然后起身去取一枚旧的，依旧系在自己腰带上。

　　此时，一个男侍忙来唤道：“王源哥，夫人问你取那开后面百卉轩的钥匙哩。”王源连忙起身，也忘记收拾了那半幅花笺，回身便走。

　　千玺见哥哥去了，微微笑道：“哥哥，你却会得提防着我，怎知又被我看破机关。想我前日的纨扇，分明有心走来藏过，你如今这幅花笺，我却无意要他，这是现成落在我的手中。如今也待我收拾过了，悄悄走到他房门首去，听他再讲些甚么说话，可还记得这幅花笺儿起么？”千玺于是就把花笺藏在袖子里，遂将房门锁上，即便匆匆前去。

　　慕蓝别了鲁相国回来，见了翰林，便把题那花阳四景、相国款待殷勤的话，先说一遍，然后再谈及百卉轩一事。花翰林欣然道：“蓝儿，既是鲁相国有这片美情，实是难得。却有两件，那文星庵中罗师太，承她让房好意，如何可拂了她；那梁小姐初与你同窗，如何就好撇她？”慕蓝道：“那梁小姐，孩儿也曾与鲁相国谈及，相国欣然应允，说她原是同僚之女，至今尚然通家往来，却也无甚见嫌，明日就请她与孩儿同做一处。再者，那文星庵中罗师太那里，待孩儿打点些谢仪，亲自送去辞谢了她就是。”

花翰林道：“这个讲得极是。蓝儿，那鲁相国这样老太太，交结了她，大有利益。我与你讲，梁小姐是个没正经的人，倘到那里，早晚间言语笑谈，务要收敛几分。大家要尽个规矩，不比文星庵中，可像得自己放荡也。”慕蓝道：“这却不须娘亲叮嘱，孩儿自然小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