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巧计再会

梁莉道：“花妹妹，世间凑巧的事往往有之，偏生我们终不然这等烦难。只是明日灯夜，这府中来往人多，我和你虽得见那男子，那男子哪里便认得我们，可不枉费了一番心机。姐姐有个计较，我这花阳城中，年年灯夜，大作兴的是跳舞那大头和尚，不免将计就计，明日午后进城去，做五分银子不着，弄下一副大头和尚，待到上灯时候，央他几个人，敲锣的，敲鼓的。上灯时候，我和你换了些旧衣服儿，混在那人丛里，一齐簇拥到那鲁相国府中去。料他那一班男子，都近前来瞧看，我两人各把眼睛放些乖巧出来，认得是哪一个，然后挨向前去，乘机取便，只把两三个要紧字儿暗暗打动他，自然解意，想起前情，决然有一个分晓。倘然天就良缘，佳期可必。花妹妹，你道我这一个计较，也行得通么？”

　　花慕蓝心想，这个梁莉鬼点子还真不少。笑道：“梁姐姐，你这个计较，其实妙得紧，便是诸葛军师再世，也是想不到的。妹妹还有一句请教，那乱纷纷多人的时节，还把两三个甚么字儿，可打动得他？”梁莉笑道：“花妹妹，你是个极聪明的人，那没头的文字，都要做将出来，难道这两三个字儿，便是这等想不起了？”

　　花慕蓝顿然醒悟，笑了一声，道：“梁姐姐，承教了。”便转身走了几步，拽紧了小粉拳，我花慕蓝英明一世，能不能得我玺心，就决胜在这两三个字上面了！忽然灵光一闪，记得自己柬匣中前日带得一把纨扇在此，不如就把玺子哥舟中酬和的诗句，写在上面，明日带到鲁相国府里，逮到机会给他。想到此，花慕蓝只感觉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连忙撇了梁莉，走进书房，开了柬匣，就把纨扇取将出来，提起霜毫，果然把那一首酬和的诗写上道：

　　草木尚知春晖暖，谁人不解隔船情。

唯愿君心知我心，今宵明月来作证。

　　正要搁笔，又想得起道：“呀，我花慕蓝真是大头虾。如果只把这一首诗写在上面，纵然我玺见了，但不知我的姓名，那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好点子。好歹我在旁边留下名字，我玺若果有心，一定会寻访我的踪迹。”于是花慕蓝又提起笔来，果向那诗的后边，又添上六个字：“花阳城慕蓝题。”写完又念一遍，感觉一切美美哒。她轻轻将纨扇扑在嘴上，寻思道：纨扇啊纨扇，我花慕蓝明日若仗得你做一个引进的良媒，久后倘得再与你有个会面的日子，决不学那负心薄幸之徒，一旦就将你奚落。”

　　说不了，只见那书房门“呀”的推将进来。花慕蓝疑是梁莉走到，恐她看见不当稳便，连忙笼在衣袖中。转身看时，恰是小言，点了一枝安息香，走进房来。

　　花慕蓝笑道：“小言，果然会得承值书房。明日待我回去府中，与夫人、老爷说，另眼看顾你几分。”小言回头笑道：“小姐，奴婢自幼在你身边伏侍，煮茶做饭，扫地烧香，并无一毫疏失。此处不过是换个地儿罢了，不足以小姐称赞。不敢望老爷另加只眼，果与别的看待不同。只是明日小姐高中了，别把奴婢忘了便是。”花慕蓝道：“自然是不会的。”

　　花慕蓝想了想，又道：“我还有句话与你说。明日是元宵佳节，城中遍挂花灯，我欲与梁娘子同去看玩一番，你明日可早早打点午饭伺候。”小言道：“小姐，这个却不劝你去。那闹元宵夜，人家女眷专要出去看灯。你们未出阁小娘子加之倚着后生性子，故意走去，挨挨挤挤，若惹出些祸来，明日老爷得知，却不说小姐，倒罪在我奴婢身上。”

　　花慕蓝道：“小言，我听你这几句话儿，着实讲得有理。谅来我与梁娘子两个，具是守分的人，决不去那边惹祸。明日便进城去，也不回府中，只在大街左右看玩片时，少不得依旧出城，到紫荆庵中歇了，后日早早便好转来。只是你在书房中，夜来灯火谨慎几分，强如把我小姐挂在心上。”小言道：“小姐，奴婢虽是方才说那几句闲话，一半为着小姐，一半却为着奴婢自己。明日去不去，凭你主意。只要凡事小心，早去早来，省得奴婢放心不下，明日又赶进城来。”花慕蓝道：“你快去打点晚饭，再不要絮烦了。”

　　小言只好转身走开，不多时，便把晚饭拿出来。花慕蓝就同梁莉把酒来吃了几钟，然后吃饭吃茶，又坐一会，各人进房收拾安寝不提。

　　次日，两人早早吃了午饭。花慕蓝吩咐小言，小心看管书房。然后同梁莉一齐起身。离了文星庵，过了七仙岩，行了三四里，哪里得个便船？你看她两个，原是贵小姐，从来娇养，出门不是船，就是轿马，哪里有行路的时节？这日有事关心，又恐迟了，就如追风逐电一般。

　　看看行了半个日子，还到不得连星湖码头。这正是：心急步偏迟。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到得紫荆庵中。

　　李归一忙出迎迓，见了梁莉，便对花慕蓝道：“老朽前日却听不明白花娘子说，原来同馆的就是梁二小姐，好难得。”梁莉欠身道：“不敢。”

李归一笑道：“二位娘子，今日匆匆回来，敢是要进城看灯么？”花慕蓝也笑道：“不瞒老师，原是这个意思。”李归一道：“二位娘子，既要看灯，何不早来些？”花慕蓝道：“起初原不曾有此意，吃午饭后，两人一时高兴，说起就来，又没有船，只得步行，所以这时才到。老师在此，实不相瞒说，我两人都不回家去了，且在这里闲坐片时，待等上灯时候，换些旧衣服穿了，慢慢踱进城去看一看，不过略尽意兴，即便转来，就要老师处借宿一宵，明早就到文星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