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擦肩而过

         一个小时不到的功夫，烤架上空空的只剩下一副骨架，铁盘子里的肉也所剩无几。

　　中年男子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渍，十分小心地问道，“兄弟，有没有买到五色头发的小孩儿？”

　　听到“五色头发”，我的心扑通扑通躁动起来，我断定，这两人一个是胡子叔叔，一个是我老爸。

　　“老爸，老爸，老爸，我是跳跳，我在隔壁的房间里面，”我使出浑身余力朝着客厅喊，可是，就像车间机器作业时，掉了一根针在地上，声音微乎其微。

　　“五色是哪些颜色？”小六子很好奇，他本来想说有的，可自己又不确定我的头发是五色的，他只知道我穿的是黄色的披褂。

　　我听小六子问到五色时，那种希望被老爸立刻发现的欲望油然而生，心想，这回估计是回家有望了吧。

　　“五色…就是五种颜色，我们家没有……没有呢，这世上哪里有五色毛发的小孩儿，哈哈，除非，除非是上古的龙麒孩儿，可是那是传说，怎么了，大哥？”光头老六酒已上头，皮肤黝黑略透韵红却又泛着白光，醉醺醺似地巧妙回避了小六子的疑问，同时也回答了老爸的问题。

　　我的希望，也随之破灭，就像公园里，太阳光下，漂亮的小姐姐魔法棒挥洒出的肥皂泡泡一样。

　　“哦哦哦，没事，世上应该有龙麒孩儿，他是上古战神，龙麒孩儿若转世，必福泽四方。”

　　“真有此事？”

　　“大概有吧，我也是从老一辈那里听说的。”

　　光头老六说没有买到头发五色的小孩儿，无非是为了等时机，确定龙麒孩儿真假，若是真的，发一笔横财，大快人心。

　　他听我老爸说得如此神秘，竟然又相信了几分，更加激动和开心起来。

　　“来来来，兄弟，这杯干了，满上，我说要有龙麒孩儿，咱兄弟们又可以尝尝这绝无仅有的美味，”光头老六借助酒力更加兴奋，举杯对着胡子叔叔道。

　　“那是那是，上古战神？我才不管，越罕见的东西，越是值得尝尝。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如果世上有龙肉，配上凤凰炖一锅，那才有意思呢。”

　　“哈哈哈，精辟，我老弟是食神转世，专为吃而生的，来来来，走一个。”

　　“爸爸，老师说，魔鬼才吃龙肉，豺狼虎豹都不敢吃龙肉，怎么叔叔也说要吃龙肉？龙长啥样？”小六子迷惑而好奇的眼神，逼得胡子叔叔和老爸差点喷出肉渣子来。

　　炭火没有尸油的滋润，没精打采地冒着微烟。屋子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通明，那灯下的面孔多么的熟悉而又陌生。

　　我和老爸，仅隔一扇门，居然没法相遇相认。老爸在我心目中不灭的形象，似乎已经开始撼动了。他吃起烤全孩儿的肉来，也时不时地露出两半獠牙，虽然不胜明显，可也十分锋利，如匕首，如牛角刀。

　　既然老爸也是吃小孩儿肉的大人，如果今后有一天，食物紧缺或为了其他的稀奇古怪的事，他会不会也借口把我和蚤蚤做了吃了呢？

　　不过，我怕已经没机会回到家中，过着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他要吃，恐怕也是吃蚤蚤吧。

　　想不到老爸也吃，那么，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不吃小孩儿的大人？

　　铁盘子里的肉所剩无几，老爸见胡子叔叔与光头老六吃得正起兴，不好硬拖着胡子叔叔走，于是起身道，“老六兄弟，胡子就留在这里和你好好喝慢慢吃，我这就回去了，他的车子就停在我那儿了，有机会我做个东也和胡子来我家走走，认认门。”

　　“大哥，你有事，那我们就不留你了，唉，六子，和大伯打打招呼，送送大伯，傻儿，怎么就顾着吃？”说着，光头老六用铁筷子敲了一下小六子的头。

　　“大…伯，拜拜，”小六子含着一口半碎的肉渣子，摇着铁筷子说道。

　　“没事没事，不用，我自己出门，就几步，不用那么客气，胡子，你就呆这儿咯。”

　　“嗯…大哥，你就放心，我是胡子，号称胡老漂，天哪里黑，我哪里歇，不像你，嫂子怕都给你捂热被窝了呢，哈哈哈哈，你先回去，我洒脱了自己打车回来。”

　　“说话还那么有条理，呵呵，看来还没醉，慢慢喝，喝高兴，走了。”

　　“好的，大哥慢走，不留你了，改日聚。”胡子叔叔站起来，用目光恭送老爸离开。

　　老爸道谢了胖女人和光头老六，走过尔门，停了一下，下意识从门缝侧窥了两秒，然后转头信步走出客厅。

　　他与我最近的距离只有三步，可偏偏隔了一扇门，门缝太狭小，离得越近，反而越模糊。

　　老爸这一走，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胡子叔叔那么好吃，吃起肉来从不嘴软，越罕有的肉他吃得越来劲儿。想起他之前到我们家做客时对我的笑就瘆得慌，因此，一旦被他发现，也免不了会背着老爸吃了我。如此一想，确定被救无望了。

　　老爸走到院坝里，点了一根烟，借助这短暂的时间扫视了整个院子，发现铁笼里并没有像我一样的小孩儿，叹息了一声，驾车离去。

　　听见老爸的叹息声，我很纠结很矛盾。

　　车尾灯的灯光摇曳在半空，时隐时现，一不留神，突然间就消失了。

　　这一切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我要是忍住小六子的迫害或肚子的饥饿，就不至于把自己的喉咙弄沙哑，就能大声呼救于老爸，就能救出我的朋友，就能和老爸离开这死神常住的小镇……

　　然而，所有的希望，均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