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救救我们

　　“你吐，吐吐吐…”小六子见我吐了一地的酸水和那截尚未消化的烤肠，拿起铁链子一头，跟着声音的节奏，朝我背上抽打起来。

　　铁链与骨骼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从他嘴里冒出的第二个“吐”字开始，每说一个吐字，我的背脊上就留下一条黑青的疤痕。

　　因为疼痛，我撕心裂肺大哭大叫起来，竟然忘记了自己究竟被他抽了多少下。我想反抗，可身心俱疲，只空吼了一声，四肢再也无力支撑，困倒于地。

　　“六子，你干嘛呢？谁叫你打他的？”光头老六把我交待给小六子，本无意于虐待我，还再三叮嘱要善待我，可没想到这小六子小小年纪却那般狠毒淘气。

　　“他乱吐了。”

　　“一看就是饿吐的，满地都是酸水，不是叫你好好照顾他吗，不给他吃的他怎么不吐？”

　　“给他吃烤肠的，你看。”

　　“就这丁点，你也好意思说，给老子把他的铁链解了，送到房间里去好好休息。”

　　“哦，知道了。”

　　小六子摸着脑门，随后解下我脖子上拴系的铁链子，把我抱进了房间，然后回头拿了一瓶酸奶。

　　光头老六并不是十分肯定我就是远古的龙麒孩儿，他大约也是听老人们传说的，在他的印象中，只记得龙麒孩儿有一头五彩相间的头发。

　　说来也巧，上个月无所事事的老爸，硬是要给我和蚤蚤染头发，而且还染成了青、黄、白、黑、红五种颜色。老妈见到差点没被气死，极力督促老爸给我们染回黄色，可老爸一直都以“没时间”为由再三推脱。可我知道，老爸绝对不是那个没时间的人。

　　世上有没龙麒孩儿，还真没个定论。光头老六虽不敢断定我是龙麒孩儿，但他也舍不得怀疑，他担心假如梦想破灭，那五百万也就泡汤了，如此一来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无。光头老六这心情就像旁边彩票店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一样，谁都知道这中奖几乎不可能，可每天都会花两块钱买一注，其实他们买的是一份希望，那个人们津津乐道的“万一”。

　　我喝了小六子打开的那瓶酸奶，没多久肠胃就好了很多。

　　光头老六刚才这一发怒，可把小六子给吓住了，他担心不好好照顾我又得挨骂，于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拿了一包辣条，撕下一条，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然后又撕下一条悬于半空中，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挑逗着我说：“二黄，辣条，好吃得很。”

　　“哈哈哈，小六子，你这傻儿，你不知道小孩儿不吃辣条吗？”胖女人路过房间门，看见儿子这一举动，笑着说了一句，回头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哼！我还不肯给他呢，不懂得享受。”小六子回了胖女人一声，起身把辣条放回了他的屋子里。

　　这会儿瞧着客人吃得正香，小六子走进馆子里叫服务员崔阿姨烫了一碗。崔阿姨给他舀了一大瓢带皮小孩儿的臊子，撒了花椒胡椒辣椒盐巴酱醋等乌七八糟应有尽有的佐料。

　　我以为那是他自己要吃的，谁知他抬到我面前来：“二黄，带皮的，香得怕人，吃吃吃，给你准备的，不够我在叫崔阿姨烫一碗来。”

　　我一闻到这血腥鱼腥加各种刺激的味儿，连连打了九个喷嚏。肠胃顿时间又如哪吒闹海般翻江倒海起来，方才好不容易吃下的那杯酸奶，又和着黄疸水喷了出来。

　　“嗯！你又吐了，不听话，叫你吐！”小六子顺手拿起铁链抽了我的屁股一下，想到刚才被光头老六教训他的那一幕后，突然停下手来，放下铁链，端起碗道：“你不吃，我喂你。”

　　这泼皮够野蛮的，他左手抓住我的头发，右手用铁筷夹了一片粘满佐料的肉，狠狠地塞到我的嘴巴里来。我咬牙紧闭，死活也不肯吃，可他哪里肯罢休。

　　见光头老六不在，小六子使劲儿把我的头拽到地上，用筷子从我的牙缝里撬开牙巴道：“你不吃？吃！吃！吃！给我吃！”

　　几番折腾，无奈之下，我吞下了小二黑的肉（九成是小二黑的），又辛又酸又辣又麻，呛得我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我十分肯定地意识到，我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气味了。

　　“哈哈哈，对嘛，快吃，要是饿坏了肚子，我老爸又要怪罪我了。”小六子见我吞下了一块肉，忽然特别高兴，随后又夹了一筷子粉条，绕成螺旋状递到我的嘴边。

　　或许，我已经麻木了，也或许，我的意志已经没法抵抗饥饿。我吃掉了整整一碗带皮小孩儿粉，仍然感到饥肠辘辘。虽然我的喉咙已经沙哑了，可是，如果可以，我想我可以再来一碗。

　　这一天下午，是我生于这世上，第一次吃同类的肉，也是我第一次体验作为小孩儿的无奈与恐慌。

　　我的内心在呼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救救我，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