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酒醉心明白

  老爸到杯架上取了两支小巧玲珑的白瓷酒杯，放在茶几上，眼睛钉子一样盯在胡子叔叔的酒瓶上。胡子叔叔打开茅台酒瓶瓶盖，微微摇晃了几下，顿时间弥散出一股淡雅地酒香来。

　“来，大哥，满上，满上，嫂子！不来一盅？”胡子叔叔微倾着酒瓶，一线青液缓缓注入杯中，激起潇洒而浪漫的酒花，酒满酒花随即散灭，剩下微黄而剔透的浆液静躺于杯中。这便是令人津津乐道的茅台琼浆，无数的书生也好商贾也好军人也好都乐此不疲。

　“可以试试，来一小杯？”老爸道。

　“你们慢慢喝，不好这口，我是喝酒就吐，那么好的东西，总不能白白吐出来糟蹋掉了呢。”老妈说着，给我和蚤蚤各夹了一块清炖锦鲤放到碗中，眼神来回扫视我们说，“小孩儿不能自己夹菜，想吃什么妈妈夹给你们，这是对客人的礼貌哈。”

　　“嗯嗯嗯，知道了，我们记得呢，”蚤蚤喉咙里应了一句。

　　蚤蚤边吃边舔嘴角，用尽眼睛余光扫视老妈和其他人整整三周，手指不自觉地将筷子送向锅里去。可哪里逃得过老妈的火眼金睛，眼看蚤蚤即将夹住鱼头了，却被老妈一筷子连忙打将回去。

　　胡子叔叔将两支酒杯满上，捉起自己面前那支微微一荡，放到嘴边呷了一口，双唇紧闭，然后突然把嘴猛力开口，响亮地发出“哒”的一声，接着长长地哈了一口气，神情爽朗，心满意足，欲罢不能。

　　胡子叔叔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十分娴熟优雅，完全没法让人联想得到他吃小孩儿时的情景。如果是别人说出此事，我便会毫不留情骂他诅咒他，可偏偏说这事的人却是老爸。不过如此和谐的晚餐情景，不得不让我暂时打消对他吃小孩儿的事情的恐惧和疑虑！

　　老爸直接拿起酒杯，一口闷了，然后把头微微一摇，嘴里不停发出“嗞嗞”的声音来。老爸不像胡子叔叔，懂得那么多品酒技巧，对于他来说无论多么珍贵的酒，都得看与谁在一起喝，能喝醉的便是兄弟或朋友，如果半路里马马虎虎糊里糊涂装疯卖傻，那这人便是第一次和他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和他喝酒。

　　老爸和胡子叔叔你一杯我一口，顿时间，屋子里清香四溢，另人心情倍爽，神爽气清。

　  “跳跳蚤蚤，要不要也来一杯呢？”胡子叔叔三杯两盏，酒已上头，故意拿我们开玩笑道。

　  “小孩子不喝酒，妈妈说的，”蚤蚤一本正经地说。

　  “不喝酒长不大的，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老爸一脸恍惚，用筷子沾了一滴，伸到蚤蚤的嘴巴边，“诶，来来来，老爸给你试试，尝尝。”

　　“啊啊啊，好辣好辣，不喝了不喝了，”蚤蚤张开嘴巴，伸长舌头一舔，学胡子叔叔紧闭嘴唇，然后忽然张开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酒颤，几乎喷得满屋子都是茅台酒雾气，然后摇着头大嚷大叫道。

　　“都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不听，看看，要是咳出心肺疾病来，我饶得了你，”老妈不是很乐意让老爸喝酒，而且这可是当着她的面给蚤蚤的酒喝，固然带有些责备的意思在里面。

　　“哈哈哈，还是老妈做的红烧鲢鱼好吃，酒是大人喝的，小孩子不能喝，蚤蚤，对吧？”看着蚤蚤被老爸们戏弄得难堪的样子，我故意调侃他说道。

　　蚤蚤显然有些不太高兴，似乎觉得自己被大人们忽悠了，还让我一旁笑话他，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那清炖锦鲤怎么样呢，味道还好吧？”妈妈用神密的眼神地看着我说。

　  “嫂子做的清炖锦鲤，鲜嫩可口，回味无穷，可谓一绝，哈哈哈哈哈，”胡子叔叔赞不绝口，开怀大笑。

　  “那必须的，不看看谁做的，我老婆嘛，春天大道第一厨神！厨神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小小锦鲤不在话下，不过就是感觉少了点，”老爸怪里怪气地说，不知道是赞美呢还是讽刺。

　  “我觉得，我觉得，妈妈做的鱼都好吃，可是还是没蛋黄派好吃，没酱肘子好吃，没红烧肉好吃，没皮蛋瘦肉粥好吃……”提到吃的，所有不快对于蚤蚤来说都无足挂齿，看他忽而展开笑颜，嬉皮笑脸噼里啪啦说的这一大串，足以佐证。

　　“你呀！吃货，一天脑壳里全是吃的，吃了那么多还那么瘦，好东西都浪费掉了，转化率太低，太低，”老爸举起手中的筷子，指着蚤蚤摇了摇说。

　　“都说我像您呢，跳跳像老妈，我怎么吃都这样，可跳跳喝水都能长出一身膘来，其实呢，跳跳不是不喜欢吃，他是怕吃得太胖了，出去玩时小毛球都不理他，”蚤蚤一说，巧妙地回击了老爸，还旁敲侧击反讽了我一番。

　　“去去去，赖得和你耍嘴皮子，我吃好了，胡子叔叔您们慢慢吃，慢慢喝，慢慢聊，”我放下碗筷，向胡子叔叔鞠了个躬，作了饭毕礼仪，离开了餐桌。

　　虽然我怕胡子叔叔，但他必定是客人，用老妈的教导来说就是做人要有最基本的礼貌。做人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就成了冥顽不灵的野兽，成不了人。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随手关闭了门并反锁上，然后拿出画笔，画了一座险峻的大山，一片茂盛的松树林，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群自由自在游耍的鱼……然后，画了一个背影，伫立于岸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之上，紧接着画笔再一转，自然点了两下，在两条快活的小鱼的头上各自画了一朵梅花。墨迹洇开韵味十足。

　   画完水墨画，收拾了画笔，我深深地舒缓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一般，前所未有的痛快。

　　 房间外面，老爸和胡子叔叔的话语声越来越模糊，只偶尔传来杯中落地摔碎的清脆声，看来他们八成是醉了吧。

　    此刻，老爸眼里贤惠的老妈在正忙着收拾残局。蚤蚤坐在沙发上吃着胡子叔叔买来的地瓜条。老爸躺在沙发角上打起了酒酣。

　　然而胡子叔叔则半倚着沙发微靠着老爸，醉意朦胧，嘴里不停叨念说“今年冬至”，“六哥那里”，“捉胡乱跑的小东西”，“牛肉香”，“叫上大哥”……  乌七八糟云云。

　　老爸常说酒醉心明白，很多不便于说的事，都会借着酒力发挥出来，当年他就是喝醉酒向我老妈表白的。

　　如此一说，胡子叔叔吃小东西的肉的事不假，爸爸说他专门逮走街上乱跑的小孩儿也是真的，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遇上胡子叔叔，难免也逃不过他的魔爪……

　　想到这里，我内心猛然一震，脊梁骨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