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一138

今日姜梓潼奉献了两首绝响，这是母亲和儿子的家宴，哪怕殷郊知晓南婧曦深通乐理，也不想喧宾夺主去出风头。更何况这是在王宫，不是在宫外，但凡露出一丁点与众不同，都会进入各方势力的眼，南婧曦自己倒是不惧，就怕姜梓潼和殷郊受到伤害，又或者借她来大做文章，她现在可不想和殷寿对上。

更别说还有天上那一溜水的恶神，闻着味都跟野兽一样妄想咬两口肉下来。

暂时将这些恶心的烂神丢在脑后，南婧曦目光放在透着柔和之色的姜梓潼身上，不自觉的心就平静下来，之前那些不愉快的想法也随琴音消散。

姜梓潼无疑是最开心的时候，梨花树下抚琴，伴着那悠扬地琴音，殷郊起身舞剑，鬼候剑锋利无比，此刻却收死了煞意，可是他的手中，却灵活自如，一人一剑，在树下舞出了翩然飘逸之感。

舞剑乱浮云，浮影掠江波，一剑若惊鸿，叠浪冲云霄。

观少年横纵，迎万里长风，犹以长剑立峥嵘。抛开殷郊王族身份，日后未尝不能胯马立江湖，成为一方大侠。

此刻暮色时分昏倦的日光穿过繁密的树影，红墙上细碎地撒落一把鎏金的斑驳，南婧曦不禁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这绵密浓稠的母子温情。

空气里有细细的风，玉兰树饱满的叶瓣婆娑，温润的沉绿和蜜色晕染在一处，安敛静谧。太阳将落未落的余韵把远天涂上薄薄的蔷薇粉。

欢乐宁静的时间总是很短，不过眨眼时间就已至黄昏日落，这场相会也用圆满结尾。

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南婧曦和殷郊两人都未开口。

不知是是什么原因，殷郊从姜氏的宫殿出来后，心情有些沉重，南婧曦则是带着看透一切的淡然。

说实话，南婧曦真的很不喜欢进宫。

不单单因为头顶那腥臭腐败又挥之不去的血云，还因为刚才在禁宫看到一个身影时，南婧曦对这里处处充满了鄙夷和厌弃。

南婧曦余光轻扫了一眼王气最胜之地，那个方向正是朝歌权利中心的龙德殿。

殷寿是至恶之人，他的恶被殷郊、姬发这些热血少年一衬托，被姜梓潼、姬昌这样的贤良之人一映照，就是恶上加恶，更觉得他面目狰狞。

不过，殷寿之外，南婧曦觉得帝乙和殷启也很可恶。两个儿子，一个承欢膝下，锦衣玉食，一个在外苦战，不管死活，偏心偏得叫人心寒。

也许从前的殷寿，也想和姬发一样当个意气风发、叫父兄自豪的大英雄，也许从前的殷寿，也曾和殷郊一样渴盼一家相亲相爱。帝王之家，越聪明越清醒的王子，就越容易看穿人心。看透父兄的天真少年死去，活下来的只有权力至上的冷血动物殷寿。

殷寿是恶人，是PUA大师，已经板上钉钉，或许他也许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恶魔。

虽然现在他有黑小邪参谋，在外名声良好，可骨子里的病态和暴戾，是多少粉饰都无法遮盖的。

“今天母亲很高兴！”送南婧曦回去的路上，殷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久居高位如登凌云之巅，难免有高处不胜寒之孤寂，心有枷锁，纵然华袍加身，不过是笼中雀鸟。”

南婧曦长叹一口气，“谷欠戴王冠，必承其重，既享受万民供养，就要有所牺牲，这是作为东鲁贵女必须要失去的。”

封建时代，就是女性的悲哀。

南婧曦不得不心里再次把元始拖出来鞭尸，毁天灭地的一次浩劫令华夏的繁荣倒退了不知几万年。

“以前母亲抚琴的时候，父亲就会吹篪合奏！”晦暗的光在殷郊脸上一闪而过，恰如曾经美好的记忆。

这倒让南婧曦没想到，狂暴巨兽殷寿也会吹篪？毕竟他可是马背上的英雄，无往不胜的战争机器，很难想像一个粗狂威猛的勇士会吹篪，这跟张飞绣花那可是一个跨专业。

南婧曦见过伯邑考吹篪的样子，他吹篪时温润端雅，一望便知是位君子。

至于殷寿吹篪， 她并不期待，已经触碰到天上明月，那她自然珍稀这明月清晖。

“怎么不说话？”殷郊侧头问道。

“在想像那个画面而已。”

南婧曦随口扯了个理由，但这话一出，殷郊眼里的光似乎又升了起来，开始亮满整个心海，

“那是我儿时最欢快的时光，后来父亲变的很忙，忙到母亲和我都很难见到他，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出征。母亲在梨花树下，日日盼，夜夜祈祷，连最喜欢的五弦琴都很少碰，后来直接去了宗庙住下，祈求先祖保佑父亲平安回来。”

“后来父亲回来了，连母亲都只是匆匆一面。看到母亲伤心，我偷偷跟着去了军营，躲在父亲的军帐里，误打误撞发现父亲一身伤，自己一人上药擦拭，咬着牙将痛苦沉默在喉间，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意让医师来诊治。直到后来，父亲和我们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那种怪我说不上来，之前那种家人之间亲厚的感情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那是你的父亲已经不再需要你们了。南婧曦在心底默默的说道。

不过南婧曦也没打断殷郊，只听他继续说道，“后来诸侯质子入贡大商，我被父亲安排进入质子营，母亲不能左右父亲的决定，虽然是顺从的默认了。可我看出她眼里的不赞同，她不是对质子不喜，只是不想我走父亲的路，不想让我上战场。”

殷郊忽然轻笑一声，笑容并不是讽刺，却是明媚的，“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母亲只希望我安稳度日。又或者这么说是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王族。与其过着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还不如龟缩起来，虽然这样会被无数人耻笑，更会成为朝歌英雄的污点，可我是安全的。”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姜梓潼的想法在这个时代看来是错误和悖逆的，可在南婧曦看来却是无比正确。

她不得不再次佩服姜梓潼的高瞻远瞩，质子营虽然齐聚各路豺狼虎豹，殷郊要想统领质子营就要有更强的实力，期间需要做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赢得这一切。

殷寿掌兵，战功赫赫，威震八方，作为儿子的殷郊就不能坠父亲威名。只是殷寿军功越多，他依旧不被器重不说，还被帝王忌惮，当时一心想得到父亲重视的殷寿没有看到帝乙看他的眼神越发深沉和恐怖。

老迈的雄狮正处日落西山，年轻的雄狮正在崛起，卧榻岂能他人酣睡，殷启不学无术，贪花好色，小人做派就正好和他打对台，成为制衡殷寿的棋子。

如果殷寿看懂帝王之心，就知道自己儿子绝不能在进入军营，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族纨绔会很令人放心。

深陷权利的中心如无根浮萍般任由他人摆弄，危险机遇并存，可若是命都没了，那一切执着还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