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遥15

没想到这场火灾还真是人为，她就说嘛，为什么这些火焰会带有术法痕迹，且这么久未能扑灭，要不是她施加法力引雨灭火，这天极风城都会被朱颜这一把火烧个干净。

想起之前这朱颜郡主如此心急如焚，难掩痛苦之色，还以为是个体恤百姓，善良仁慈，忧国忧民之人，合着如此冷血无情。那个管家也是如此，几句安抚的话让不明真相的百姓感恩戴德，似君主施下天恩，明里暗里都在替朱颜擦屁股，抹去痕迹。恐怕刚才他二人来的如此急，就是想亲手把这救人功德揽在自己身上。

那鲛人止渊擅长水系法术，灭火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在轻描淡写的说成一场意外，抹平的干干净净。一次失误损害的是那些小百姓，他们这作恶者高坐云端摆着最虚伪的施舍，真是令人作呕。

还有那朱颜郡主，事发后躲在止渊背后哭哭啼啼，一点没有要去帮忙救人的样子。只是高高在上吩咐士兵，看似忙前忙后，脸上除了悲悯之色，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皱眉嫌弃，捂着鼻子企图远离异样的气味。百姓们看到朱颜红了眼眶，都以为她心系百姓，沉痛于心，这才难掩悲情，百姓们良善，顾不得自己被灼烧的疼痛还反过来安慰她，这让朱颜更有些无地自容。低下头垂泪不止，谁能想到她其实是心有愧疚。

南婧曦在当场把这场火灾处理完整看完后，又跟着救治了不少百姓，更是自掏腰包为他们买药熬药，甚至还拿出了自己制作的烫伤膏分发给百姓。比起朱颜当甩手掌柜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假心假意安慰人，南婧曦做的这些更让百姓奉若神明，个个对她感恩戴德。

朱颜和止渊离开了，留下了一部分士兵在这里帮忙照应，看似恩德，实则有甩手嫌疑。那些士兵护卫着百姓，但他们个个跟之前一般站岗，能帮忙的根本没有多少，毕竟没有油水捞还得费一把子力气，吃力不讨好他们才不会做，在他们心里，能站在这不让别人打扰他们安置就已经很不错了。

朝旭初升，东方已略现曙色。便见残月西斜，犹挂遥山，尚未全坠；疏星三五，犹吐明光。满山花露溟蒙，春烟查霭中，大半轮红日已自东方天际吐射万道光芒，徐徐往上升起。

空气中残存这覆灭焰火的灰烬气息，扑面而来的灼浪开始炙烤着大地，被雨水湿润泥土的腥气夹杂着破败像极了那颗被烧的焦黑的沙枣树，偶有微风吹过，没有带来丝毫舒适，轻柔的嘲笑着，反而有万千沉重肃杀使得枝叶随风摇曳，泛黄的树叶犹如翻飞的蝴蝶，飘离枝头，在空中乱舞，和漫天的烟尘一起席卷而下，在地上翻滚不止，零落满地。

萧瑟寂寥的街道上躺着不少被白布覆盖的尸体，谁能想到昨日灯火葳蕤的长街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火焰也可如冬日中温暖人心，也能化作魔鬼残忍吞噬性命。

欢声笑语在昨日，悲情长天在今朝，南婧曦一夜未睡，虽不算精神奕奕，却也带着些许狼狈，为了避免被异化，南婧曦舍去了仙衣华服，只着朱红长裙，精简干练却不失优雅随意，窈窕身姿被红衣包裹便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配上串珠额饰加上唯美如画的风姿，行举间飞扬绝艳，每一帧都美如画。这独特的一抹深红，落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一生都追逐不到的风景。

恰巧此时马蹄声踏初时之光而来，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盔甲的将领，身后部下手持展翅单头鹰旗帜威武霸气，眉目难掩煞气，目光在百姓身上时闪过痛楚之色，若非那长相着实不像好人，多了几分痞性，绕是谁也不会给几分好脸色。在他下马后，也并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亲自上手帮忙替伤者换药，一点也无不耐，做事一板一眼，且又一丝不苟，是个做实事的好人，比朱颜这等把自己当菩萨般伪善做作要好的多。

南婧曦也继续替百姓医治，不准痕迹的凑近到这将军身边，“这场大火起势如此凶猛，且有法术痕迹，这位军爷难道不应该彻查一下吗？”

“你说什么？”杜沉音色都带着利剑的锐利，看向南婧曦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温和，透着怀疑和不可置信。

“我是修行之人，这起火灾我从头到尾都在，非人力能灭。”南婧曦点到为止，想来以这位有点本事的将军胸中也已有丘壑。

“这灭火之人难道就是姑娘所为？”杜沉故意有此一问，心中暗暗戒备，把南婧曦当成了别有用心之人。

“灭火之人将军无需追问，找到起火原因才是最为重要的。”见南婧曦杜绝了自己的查探，杜沉眼神仿佛铅水凝滞，直勾勾的盯住南婧曦每一个表情，似乎是想从细微中勾出阴暗，语气是沉甸甸的冷与硬：

“姑娘可有保留火种？”

“自然！”为了保留证物，南婧曦自然不会大意，直接将那仍旧炙热滚烫的火种分裂一部分移交给杜沉。

杜沉将火种小心翼翼接过，却见南婧曦将火种存留在一瓶中。南婧曦似乎看出杜沉眼中疑惑，便解答道，“这火种可存放与玉瓶之中万年不灭，非是我不相信将军，自古官商勾结，官逼民反，官官相护之事屡见不鲜，唯恐歹人狗急跳墙毁灭证物，这才多加防范了些。”

对上南婧曦光亮耀眼的双眸，仿若一壶清泉从山涧奔涌，一点一晶莹，一步一玉珠，在深谷怪石嶙峋之上敲击出自然之音，点点滴滴奏响清幽之歌，清心音，荡浊尘，把世俗浊微尽数消弭。

这张脸如此朴素，怎能盛下这盈盈一水间的秀丽绝？

杜沉知晓有修行之人行走在外不愿袒露真容，便会以法术遮掩，想来面前的女子便是如此。

杜沉此番前来也是为安抚百姓而来，虽是赤王之令，他正有此意，更想查明这突降天火的背后真相。

身为将军，身上承载的是黎明百姓的希冀与安危，疑心是所有人查案的习惯，对于凑上来送证物的南婧曦更存有几分忌惮。来历不明，实力深不可测，小小的天极风城除了在吃穿住行之上有着独一无二的享受，是实难引起高位者的觊觎，哪怕是九嶷山之上的侍神者，也都不屑于低首窥尘埃分毫。

南婧曦看出这个将军对自己的戒备，她并不恼怒，相反还带着欣赏，对方若是不管不顾就信了她，那她才觉得此人就是个一叶障目头脑简单之人，不堪大用的蠢才。

“姑娘来自何地？”杜沉将火种收好，他虽不是王族，可也擅长控火之术。

“九嶷山！”南婧曦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蹭名气，就当做是钓鱼执法呗，反正她能披着时钰的皮，偶尔装神弄鬼，不对，偶尔充当神魂，客串一下侦探，也是为了云荒大陆的和平啊，看她这觉悟多高，简直可以颁个和平奖了。

当南婧曦说自己师承九嶷山时，微凉的眼眸中划过一道不深不浅的涟漪，又见对方状似不经意露出腰间玉佩时，那带着九嶷山大司命独有威严令杜沉忙不迭作揖行礼，“原来是神官大人？”

“本座易形来此，只为赤峰山的火赤珠花。”言外之意是你别多想，我只是来找药的，误打误撞被卷进了这场是非中，也有让杜沉少脑补阴谋算计之类的。还带着警告，也别把他的身份给捅出去了，少生事端。

“这火种你带回去好好查查，你通晓赤族火系法术，追本溯源应该不是难事。本座希望你好好看看这群无辜受害的百姓，给他们一个公道。若有人想息事宁人，轻拿轻放，就别怪本座上书帝君，若是赤王管理不好赤族，那他就退位让贤颐养天年。”

南婧曦这夹枪带棒的攻击，杜沉心有哀戚，仅仅几句话就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已经领略到上位者屹立云端的高傲独绝，沉闷的气氛使他心胸喷发出对强者的尊敬和羡慕，也掩盖不了他对实力和权利的向往。

“是！”杜沉现在除了恭敬点头，根本无法多说半个字，现在的他哪还有之前骄矜审视的姿态，现在的他谦恭尊敬，却没有堕掉那武将的风骨。

“调查的方向你很快就会知道。”南婧曦不想在多做提点，她给的火种就是最好的调查方向，但也不忘给他个保证，

“若你真不敢剑指权贵，本座不介意陪你走一趟赤王府。”

走了南婧曦的保证，杜沉如临深渊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更是对他更为尊崇。如今赤王府没落，他何愁没有一展宏图之志，若非姨母处处忍让，也不会只空有王妃贤良名声，膝下空无。

这世上素来都是强者制定规则，杜沉决定和这位大司命联合，让逐渐失势的蒙图德家族重现昔日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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