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婵娟

27、

栾真活到这岁数，还没有这么累过。

一边要时不时竖起耳朵听长辈平辈们的话，时不时的应答着；一边儿还要带着安迪几个精力旺盛的皮孩子玩儿。后来实在是分身乏术，却不好回拒安迪——她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小萝卜头的样子，现在已经能言善道了，古灵精怪的紧。望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她忽然很能体会为人父母的乐趣，有时对上郭麒麟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望着这人的脸儿一阵的出神——要是他们两个有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要有他挺翘的鼻子，或者他的脸型，只是眼睛千万不能像爸爸——单眼皮小眼睛好像没那么精神，又想起女孩似乎总是格外肖父，而男孩像母亲居多，只看看安迪和岳叔那两个闺女就知道了。所以如果有女儿还是像自己好点，不然太寒碜。

回过神儿来，又气恼——未免太不矜持。看他一眼就把孩子的样子、性别都想明白了？

一张俏丽的脸儿透出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红，郭麒麟望之出神，想上前去，自己身边儿却有数不清的亲戚朋友师兄师弟要交际应酬，那边儿栾真也被郭汾阳那小子带领的一堆孩子们缠的密不透风。在这重重包围里，两人只能时不时的相顾一笑——望她莞尔，顿觉心安，才可以勉强集中精神从而投身于轰轰烈烈的一波又一波的问候之中。

一大家子人用完晚餐，又围在一起聊天谈心到七八点，却不敢再留人了，栾云平一家住在城里，开车回去也要一两个小时，当即向师父师娘一家告辞回去。郭麒麟闻声立即起身送客，说的是替父亲送送师兄——实际立刻就把也要出来一同送送姐姐的安迪拉开，牵住栾真的手，就这么跟在栾家人的背影后头慢慢散步。

栾云平带着妻子儿子走的飞快，心里还算有些体谅的心思在——谈恋爱到现在，仔细算算两人也没能相处多久，此处总归他还在呢，郭麒麟这小子也就只敢牵牵手。只是耳朵还支着，也不敢真的放手不管。

栾真心里高兴，月华如练，幸得眷顾，他们还能「共婵娟」，哪怕只是一小段路的并肩而行也足以安慰这一天的辛劳。虽然不说话，只是牵着彼此温暖的手，就觉得心与心间靠的很近，她偶尔抬眼看看身边的男孩儿，再瞧着这月光雪色，伴着他脸上的笑意，就觉得很满足。

眼见着走到了师兄车边儿，郭麒麟拉着栾真走到树影边儿，拥住怀里的姑娘，一只手揽住怀中芳华佳人，一只手轻轻护住她的后脑勺，摩挲着长而松软的发丝，轻轻耳语：“辛苦你了，真真。等这几天忙完我回城里了咱们再见。”

栾真很满足的点点头。只是轻声在他怀里细语：“你比较辛苦，要一个人应付这样多的交际应酬，我带安迪很幸福，孩子们多可爱啊。你倒不用着急回去，年根儿没几天，好好陪陪父母兄弟才对，我们两个来日方长。”

长相思来长相守。抱着她的手还有余温，眼前似乎还是她红扑扑的脸，小鹿似的眼睛还在他面前俏皮的眨着，一转眼栾哥的车已经一骑绝尘走了老远，站在刚刚的树影下连车屁股都看不到了。

月色铺满整个世界，满园梨花白，少年徒相思。

坐在车窗上望外头忽明忽暗的灯火，脸上早已经笑的僵硬，两边控制微笑的肌肉都累的直打颤儿。栾秋阳坐在姐姐身边儿，望着正发呆的姐姐，回想起姐姐的今日的幸福和满足，突然很心酸。不知道是性别相异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是没法儿和姐姐真正的交心，也不明白那些小女儿家的百转回肠，辗转反侧。他也不怎么明白姐姐是怎么想的——郭麒麟不高、不帅，至于优不优秀，也就那回事儿吧。从前对这两人的事儿他是一百个反对抵制，可一想到姐姐在他面前那少见的小女儿情态，想到姐姐这许多年的隔阂与辛苦，一万个反对的理由就如鲠在喉。

能让姐姐开心，人品上也很有保障，他应该支持姐姐。至少他们两在一起的时候姐姐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快乐，很令人动容。思及此，栾秋阳就伸手轻轻握住了姐姐的手——栾真很意外的回头，栾秋阳对她咧嘴一笑，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露出光洁明亮的八颗牙齿，上扬的双眼像月牙似的，还是个孩子啊。

这时节天黑的极早，此时已经黑压压的一片，要说天地间还有一点光彩那就是月光，蒙着一层轻纱的月色柔柔的洒向这世间。一样的月色照耀百样的人，心里除了安定与踏实，就是满足与幸福。她愿天下所有人家都能有一样的安定与踏实，满足与幸福。冬夜里的这辆由父亲驾驶的车就这么缓缓的在略显空旷寂寥的路上开着，空气中流淌的静谧安和令人沉醉，栾真贪恋的摩挲弟弟的手，深吸一口气，仿若微醺似的，斜斜的依靠在栾秋阳的身上——俗话说外甥像舅舅，如果有个孩子能长得像弟弟一样清爽俊朗，肃肃如松柏，那该多好。

「宽兮绰兮，洵直且侯。」

北京什刹海的一边儿常年喧嚣繁华热闹至极，沿河边有密密麻麻的酒吧和小吃摊，只是一样的景区一样的人还能引来众人凑热闹。而对面的另一边，是属于生活的，您朝着这一条笔直清净的路朝里头走，胡同里有裱字画的、有老北京杂货铺、有门口支着长椅晒太阳的，热光蒸腾起轻烟——是老大爷们烟斗里磕出来丝丝卷烟，是千家万户的炊烟，也是老先生厅堂里的焚香味儿。栾真不知道外公家里常年薰的是什么香，恰是「翠巍巍柏子浮烟，清似鸡舌，润比龙涎」，窗外是疏落有致的小花园——松柏竹岁寒三友，梅兰菊清妍出尘。即是栾真的童年旧梦氤氲之地，匾额上书「春晖堂」。

栾云平这位老泰山已过古稀，仍旧神采奕奕，平日里莳花弄草不在话下，遛鸟养鱼也算是得心应手，生得两子一女，心境十分豁达。老头新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长得富态极了，栾云平一瞧见它窝在门梁柱下发呆打盹的样子就莫名想起那个今年封箱台上发疯的周九橘，好家伙烧饼那一堆人加在一起都拦不住他。再回头瞧那只老实巴交的橘猫，栾云平总觉得这货肚子里没憋什么好水，谨防着突如其来的发疯，一人一猫相隔老远的就对上眼儿了。

这猫也有灵性，见栾云平盯着它，也不恼也不回避，就这么直直的对上，不悲不喜的，颇有几分禅意，越瞧它栾副总越生气，这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有点忒妖了。——“栾博……咳……栾博？”——栾副总这才缓神儿，一转脸就是面露不悦的老丈人在叫他，才意识到自己跟这猫叫劲儿的时候孩子们都出去了，只留下自己同老泰山和妻子三人，反应过来后就立时应道：“爸，您说。”

老爷子字正腔圆，不怒而威：“听说真真找了个男朋友？你们见过了？也是个说相声的？”

————————————————————

好的 我还是坚强的更了

目前的矛盾就是生产力不足而想写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