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付

栾云平到郭德纲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也算是看着郭麒麟长大的。他深知师父的家教森严，郭麒麟也算是幼承庭训，要让栾云平给郭麒麟挑个错儿——说实话，栾云平也挑不出，他性子沉稳知进退，待人接物有郭于二位言传身教，谁也没法儿找一个比郭麒麟更好的女婿。道理他都懂，但身为老父亲的心，谁又能明白？原本完美无缺的师弟，现在一跃成为他女婿了，他就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一碗饺子吃到郭麒麟嘴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十点，从阳光熹微到冬阳高照。坐在栾家的餐桌上，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如芒刺在背。栾云平和栾秋阳爷儿两就静静坐在他对面，一声也不吭——栾云平已经接受了这两人的事儿，只是在思考怎么好好敲打郭麒麟；栾秋阳是一股热血向上涌，认定姐姐是被郭麒麟灌了迷魂汤。郭麒麟最不喜欢的就是栾秋阳这臭小子——有十足的控制欲，看着他跟看仇人似的，还是栾师哥冷静。

吃完饺子郭麒麟主动给放在洗碗槽，正要准备洗碗的时候，栾云平叫住了他——“大林，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该来的总会来的，幸而他吃饱喝足抱得美人归，就是被师哥骂几句也是他占便宜。

栾云平的书房里不仅有自己的书，还有许多栾真小时候的奖状和证书——业余钢琴十级的、软笔书法七级的、每一次的三好学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考的成绩单、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公费留学慕尼黑大学的offer……栾云平如数家珍。郭麒麟站在这一墙的证书奖状下面，也不得不感慨栾云平实在是一个慈父，对女儿的关爱之情深似海。栾云平洋洋洒洒的说完之后，沉吟良久，还是哑着声说：“我家姑娘从小身体不好，又不在我眼前长大，接她回身边儿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岁了，那会儿没少往医院跑，身体再不舒服写作业、练琴、写大字从来不需要我跟她妈督促，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省心的闺女——一点不夸张，在我心里，视她如珍宝。真真从没把男朋友带回家过，所以我想她对你是很认真的。大林呐，作为你的师哥也好，你女朋友的父亲也好，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能好好的爱她吗？只比我少一点儿的那种，别让她受委屈，好好保护她，叫她一辈子健健康康。”

本来想好的应对之策，在栾云平这样温情脉脉的怀柔政策前，郭麒麟忽然很无所适从——他很少见师兄这样柔软的时候。郭麒麟很郑重的望着栾云平的双眼对他说：“我答应您，您放心。”

栾云平观他神色十分郑重，又想起那个令人头疼的「十七岁」……罢了罢了，往好处想想郭麒麟也算是一个长情的人。万一让真真受委屈，总还有他在，拼了身家性命也会为她讨回公道。只是郭麒麟却无奈，栾真可不是什么善茬——学贯中西的，还有律师执照，哪天把他卖了他郭麒麟还帮着这小妞数钱呢。

栾真很感激父亲，能让郭麒麟轻轻松松过了家长这一关，否则真有了龃龉，两面儿都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存在——偏帮哪个都不好，像现在这样和和乐乐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开始。栾母也高兴，此时此刻看着大林，如何看如何满意，万幸他们小两口儿感情甚笃，否则真被赵小姐相亲成功那可还得了。于栾秋阳而言，与郭麒麟坐在这客厅里头假装和睦的饮茶是一种折磨，他从小对姐姐依赖、崇拜，年纪又还小，并不明白男女相知相爱之情的美妙，只觉得是有一个郭麒麟来和他抢姐姐。因此看他愈发横眉瞪眼，心气儿不平。

封箱一过平时忙的团团转的老少爷们儿终于有空在家好好歇歇，今天因为郭麒麟与栾真这事儿算是过了明面儿了，因此栾云平并妻子做主留郭麒麟在家，栾母是主张至少要吃晚餐才能放这准女婿回去。

虽栾云平愿意让郭麒麟在家里，却不许在自己眼皮底下让他再近女儿一步，因此一天下来除了将才聊到两人的事儿之外，全是带着他在书房里下棋、聊德云社，又让栾秋阳以讨教学习为名缠着郭麒麟，上阵父子兵，他双拳难敌四手，溃不成军啊。

时光悠悠转到六点一刻。栾真与母亲这才将晚餐准备好上桌。嗬！六菜一汤——四喜丸子、红烧肉、油焖大虾、红烧排骨、蚝油香菇、蒜蓉油麦菜、贝母炖鸡汤，再并上家里日常备着的老北京糕点——山楂锅盔、南瓜饼、牛舌饼、蜜瓜酥、枣花酥等传统的老八件儿。

这阵势连栾秋阳个亲儿子都颇感意外——这样多的菜，切切煮煮涮涮，姐姐跟老娘不得累死？却明白这更深的一层代表着对郭麒麟的认可。老北京把女婿叫“娇客”，尤其民间的风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郭麒麟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也是喜上眉梢，觥筹交错间看了看对面的栾真——含羞带怯地瞥了他一眼，观佳人颜色大约是“收敛些，紧着乐极生悲”，郭麒麟却一阵的气恼——自己现如今过年前也是早排好的工作，明后天全是满满的，今儿个囫囵一整天都费在师兄和那臭小子身上了，连真真的影儿都没摸着。

于栾云平和栾秋阳父子而言，这一餐吃的不大对付——尤其是栾云平，坐在圆桌主位上，能纵观全局。他就发现，纵使是让这个郭麒麟与闺女分开坐，中间隔着妻子与栾秋阳，两人仍能眉来眼去——郭麒麟还时不时趁着栾秋阳低头吃肉的时候给真真夹菜，夹菜就罢了，他带着眼镜呢，瞅的清楚明白，这小子还频繁的抓他闺女的小手。那是他宝贝女儿弹钢琴、写书法、教书育人的手，被他那个沾满了排骨汁儿、糕点屑的油乎乎的脏手一摸——玷污了。栾云平瞧了满心的不舒适，只因他做的也隐蔽，两人更是过了明面儿的正经恋爱关系，老父亲也没什么立场叫女婿别摸我闺女的小手，攒着憋着无处可发的一肚子闷火。

酒足饭饱思淫欲，啊不，思佳人。郭麒麟见活也帮着做了，围棋也陪着下了，茶也陪着泡了，相声也捧着夸了——讨好了岳父岳母小舅子，总该让他与栾真亲密接触接触了吧？否则这平时分外疼爱照顾他的师兄嫂子也太小气了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