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没来得及跟你做自我介绍，我叫白毅，白色的白，毅力的毅。”
他正在带路去实验楼，顾息椋行走在他身侧，点点头，习惯性伸出手。
“幸会。”
白毅见他这么严肃，下意识配合他回握，象征性摇了两下手。
“你之前，在哪读啊？”
揣着答案问问题，白毅主要想看他隐不隐瞒，瞒的话，就陪他演，不瞒的话俩人就挑明了说。
“北城世纪一中。”
看来学校不打算谎报，白毅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再问一个。
思前想后，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还不熟，他是个有边界感的人，感觉怎么问都很冒昧，两人便这么安静了一路。
人一闲下来。
烦心事便会如洪水猛涌而来。
暑假时，他和老妈打了个商量，七月份在启缘市南城补课写作业，八月份回梦德市东城老家探望外公外婆。
他直接忽略了去拜访每年必见一面的爹，詹芳静原本也是从来不管他怎么安排这一面的，但在他走之前，竟破天荒主动提起。
还让他这次非去不可，问原因，詹芳静也不说，让他去就知道了。
现在想来，是了，她是个极不易动心的人，一动心就是一辈子。
让她如何能说出自己深爱的前夫，要再婚了？而且，婚礼将至。
仅是在她面前提到父亲，都能使她那张明艳，坚强的脸，顷刻间乌云密布。
白毅一拖再拖，直到离开学还有两天，直到那个人打来电话……
还是从前那沉重又令人安心的声音。
小时候被詹芳静打骂后，这个声音便会细腻无比的安慰着他，温柔至极。
只不过现在，他感觉到的，更多是陌生。
父母离婚时，白毅才三岁，如今已经过去十三年。
他释怀了，可她仍没有……
更可笑的是，白毅这个渣爹居然是先孕后婚，孩子都一岁了，他怎么做到的？
他用了整整一天赶到梦德北城区。
去的路上，故意选择了最慢的交通工具，为的就是把时间拉长。
到时已是夜晚，三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觉这一幕很不真实，仿佛置身梦境。
可这不是梦，因为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白毅定睛在那女人的脸上时，脑子瞬间嗡了起来。
她是白川的秘书。
詹芳静曾经的知心好友。
可三岁小孩哪记得那么多人的脸，还得多亏了无数次搬家，詹芳静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在墙上不要好好挂着的，那几张关于这个女人的照片！
难怪，他来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母亲突然将她们分外亲密的照片取下，撕碎，扔进垃圾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想冲上去给白川一拳的心都有了！
见白毅表情变得可怖，白川怀里的小孩儿，往他胸膛里蹭了蹭。
甜甜软软，带着撒娇意味的，叫了他声爸爸。
“白毅，这个阿姨，你小时候见过……还有印象吗？李慧淑，这个是你弟弟，白穆裎。”
见他一本正经的做起了介绍，白毅冷笑了声。
“怎么会不记得，我三岁生日那天，一直缠着您的所谓客户……”
“就是这位李阿姨吧。”
他投出一个极为不自然的笑容，白川见状先是一愣，神色不由变得紧张。
“这其中有误会，小白，你听我说……”
“别这么喊我，跟叫狗一样！你把人当畜牲吗？想要就要，不要就直接丢掉？”
这一刻，白毅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就算我是，请问你又是怎么做到这么狠心的？还误会，有什么误会，跟我妈说去！跟我说有什么用？！”
在大街上大吵大闹，很丢人，白川也真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些目光，让白毅强行压下了火，不然替母抱不平大逆不道揍渣父这种戏码，说不定真得上演了。
“你……”
白毅还想继续质问他，指责他，辱骂他，但这些话都被堵在胸腔，任他怎么开口都吐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白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尔后又长长的叹了出去，这一口气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两个字。
“算了……”
后来他稀里糊涂的上了车，一言不发的吃了晚饭，面无表情的接过了邀请函……
期间，面对李慧淑的解释，白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并且不置一辞。
这些沉默，都是他在替詹芳静感到不值，也是在替这么多年来，一直希望他们复婚的自己，感到不值。
太讽刺了……
梦德北城离启缘南城实在太远……即便白毅从酒店一早醒来便出发，到时也是晚上了。
他本想早早回家，关心一下再度破碎的詹芳静，也只能等到今晚了……
领书的教室近在咫尺，白毅还在神游天外，突然就看到里面有一个窜上窜下的身影，好不活泼。
他的出现，一下就把白毅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顾息椋转身询问。
“怎么了？”
只见他表情有些窘迫，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有不想面对的感觉。
“里面有个烦人精……你最好也离他远点，小心看上你。”
顾息椋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忠告，轻笑着询问。
“看上我……哪方面？”
“身高，体格吧，用他的话来说，你就是‘未来校篮之光’……”
顾息椋大概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一直缠着你进校篮队的队长？”
“也不算是死缠烂打，就每回看见我了，总要提一下。”
白毅小声补充了一句。
“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应该在运动会上过分表现自己……”
“那我们……绕着走？”
顾息椋在白毅三言两语的形容中，似乎找到了那个人。
“是穿……粉色中长短袖，白短裤的那个吗？”
白毅还在考虑他的上一句话，并没有注意那人今天穿的什么，但一听这么少女的搭配，眉毛没止住的抽了抽。
感觉，是他的风格……白毅抬眼确认了一下。
“还真是……算了，迎男而上吧，走！”
白毅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成功吊起了顾息椋的好奇心。
“哟，一米八三，你也是来领书的吗？不错，挺勤快。”
两人一只脚刚踏进教室，这人就赶紧迎了上来，小麦色的手掌在白毅的背上拍了下，这是体育生贯常打招呼的方式。
白毅没什么大反应的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听过一个事儿没有？曾经有个人跟别人打招呼，拍了一下他的背，力度不轻不重，但，把那人本来晚几年才扩散的癌细胞，打来提前扩散了，没多久，就死了。”
黄锦飞听后表情变得有些错愕和懊悔，忽然间又转为疑惑。
“你今天心情不好？”
白毅挑了挑眉，是真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说？”
“因为你每次都这样啊，只要心情不好，别人随便给你开个玩笑，你都能拐弯抹角说出这个玩笑的坏处，心情好的时候呢，就像我刚刚的行为，你应该是也给我来一巴掌，说‘干嘛啊，找死？’”
顾息椋在一旁听到最后一句，淡笑出了声。
黄锦飞刚刚的注意力全在白毅身上，还没注意到他身边站了这么好的一块料子。
“这位同学，我叫黄锦飞，文科七班体育生，我怎么称呼你，话说你多高啊，平时喜欢做运动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在哪个班呀，转校生吗？你成绩咋样啊，以前在哪读？”
“查户口呢，问这么细，你穿的什么啊，怎么穿个粉色T恤？”
白毅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人那么能讨女生欢心了，心思细腻如涓流，活该被人喜欢……
搞得他心情都没那么糟了，释然一笑，搭上了黄锦飞的肩。
“还有，老子不叫一米八三。”
“笑死，没我高，还要来搭我肩……你这样，来篮球队，保准长高。”
说着他就把背挺直了，白毅的胳膊不得不再往上抬点。
“怎么老说着说着就打广告？”
每次在白毅面前提身高，黄锦飞总有股莫名的优越感。
真贱啊。
“什么广告啊，我这是诚挚邀请。”
“至于衣服嘛，我妈买的，说什么亲子装，我们家家庭成员各有一套……嗯？哎呀，你别插Ⅰ我话，这位兄台，刚刚的问题你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问一遍？”
白毅刚刚做的，也算是在为顾息椋争取逃跑契机，不过后者好像不懂他的用意……
顾息椋懂肯定懂了，主要是想看看，这个黄锦飞，到底有多粘人。
他150斤的体重，100斤的反骨。
不过光冲黄锦飞刚才那一连串的问题，顾息椋突然感到有点反悔。
“幸识，我叫顾息椋，自心息，木京椋，净身高一米九三，对运动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是转校生，高二十二班，成绩一般，北城区世纪一中。”
顾息椋一个问题没漏，全答上了，换白毅，就这么几个问题，健忘症的他，不一定记得住。
“突然想起……他上学期政治是不是有次考满分来着？”
说起这门科目，他就有些头疼，白毅背书向来吃力，就算把“理解背诵”几个字，刻他脑门上。
不花大半天时间，他是绝对记不牢的。
只可惜这门课跟他理想的专业挂钩，而且是必学，所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原来如此！既然不是很讨厌的话，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校篮球队？你要是来，那绝对是校篮队之光啊，保证不耽误学习，出去比赛得了奖，很加分的。”
黄锦飞听了他刚才的回答后，眼睛都亮了。
顾息椋抓住要点，一针见血的道：“据我所知，打比赛并不能在高考中加分，无论是市级还是省级，体育生的话，考个二级证，倒是最多可以在高考中加20分。”
“防诈骗意识不错。”白毅为他点赞，然后又轻轻拍了拍黄锦飞的肩，“你还真是……不但打广告，还打虚假广告。”
黄锦飞眼珠一转，想了个说法，可以把局势圆回来，于是乎，他笑笑道：“我指的是加学分，现在的升学很看重学生综合素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如果我们得了个市级奖，在学校里面加了学分，对高考也是有一两分的帮助。”
他说的没错，可对面两人心照不宣的给他投来了同一个眼神。
就像在说，“你刚才明明说的是‘很加分’，而且你看我像是缺一两分的人吗？”
以这种方式回答他，也是给一个台阶下，黄锦飞自然接受，但也不忘调侃。
“白毅，我有预感……”
黄锦飞的表情突然变得神神秘秘起来。
“干嘛，预感到你将来会进CBA？”
“我预感……你俩以后绝逼是好基友，怎么能……”
话音未完，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了他们。
“黄锦飞，答应了帮我搬，动作就效率一点，磨磨蹭蹭，我都几个来回了，你还在这里做传销。”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跟黄锦飞穿着同款T恤，黑色长裤，身材高挑的男生。
“你们这是……？”
白毅早先听闻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平时好的不行，但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冷白皮帅哥，也不会屑于，陪黄锦飞穿这么少女的同款T恤啊……
“兄弟装，本来呢，是打算买五件，我爷爷，我爸妈，我妹，我，刚好够，但是买六件的钱跟买五件只差了150块，这一件单价200呢，我妈就买了六件，多的那件就给他了，其实说亲子装也是可以的，我当他哥。”
最后一句，黄锦飞压低了声音，生怕不远处的游世云听到。
“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但我始终想不通，我穿明明显得这么阳光活泼，怎么在小云云身上就不一样了，明明如此粉嫩的颜色，他穿起来也能显得那么高冷……”
“废话真多，还搬不搬？”
游世云失去耐心了。
“这就来！下回聊啊，忙着呢。”
黄锦飞一走，两人也开始忙活起来，书一抱回教室，发现全班人就差他俩了。
也算是赶在10:20之前完成任务。
顾息椋第一次切实体验到，什么叫高阶版粘人，像黄锦飞话这么多的男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主要这人也不让你觉得讨厌，跟他聊天还挺有趣，话题总有那么多，明明不是很熟，但感觉永远聊不完。
不过，也确实很耽误时间……
难怪白毅刚才那么抗拒。
“跑哪偷懒去了，卡点回来。”
秦尽身子往后倾斜，关切的问着白毅。
“碰着黄锦飞了……”
单凭这六个字，其他的不用多说，秦尽立马心生同情的表露出一副“我懂”的架势。
“遇到话唠了？那确实不能怪你。”
白毅无奈的笑了一下，接下秦尽手中传来的教材。
广播也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响了。
“各位同学，请有序前往操场，参加即将举行的开学典礼。”
“学校礼堂太小，比不上世纪一中，你得习惯在操场站着听长篇大论的废话了。”
白毅拍了拍顾息椋的肩，给他做了个心理建设，后者倒是无所谓，枯燥乏味的事从小便做，早就寻得苦中作乐之秘技。
倒是被他拍了两下，还挺痛……劲儿不小啊，看来是忘了刚刚回怼黄锦飞的事了，不过肩跟背还是不一样的吧？
站在走廊外后，他看到白毅在前面整队，瞬间就理解了，原来是个体育委员啊。
怪不得又是校篮队，又是手劲大的。
“你站最后吧。”
白毅将他的位置安排好，自己在他旁边站定，顾息椋眼神有些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两眼。
白毅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轻快地笑着说。
“干嘛呀？虽然你们这些站后面的都比我高一点点，但谁让我这么拿不出手，曾倩倩多好看啊，在前面带队，风光。”
跟他隔着一个人的秦尽，听到此话立马转过头来。
“哦哟哟，不会是喜欢上了吧？不过哥们还是劝你一句，曾倩倩太凶了，暴力女，你扛不住的，万一未来结婚被她家暴死……”
“去你的，哥没早恋的打算，而且你想的也太远了吧。”
顾息椋明显感觉到白毅心情好多了，开玩笑，接玩笑，手到擒来。
“你……长得不比她差。”
甚至可以说是，比她可爱多了。
没错，是可爱。
白毅五官比较柔和，特别是双眼皮下的那对杏眼，圆滚滚的，还很剔透，特别亮。
但如果不高兴的话，就像刚刚，眼皮子一搭下来，眼神瞬间变犀利，嘴一抿，更显生人勿近，这时看起来就很酷。
皮肤的话，没有顾息椋白，如果跟他一样……那便很给这张脸加分。
至于穿搭，假两件蓝白短袖，牛仔裤，纯白板鞋，没什么特别的，可即便这样，也显得他身材不错。
白毅听到他的正经安慰，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夸张的撩了一把头发，说道：“我知道，可惜我为人低调，从不到处宣传。”
说实在的，宣传也没用，在南城一中，他这张奶狗脸勾不了多少人，谁让她们都特喜欢渣男妖孽脸，况且南城一中帅哥美女如云，一抓一大把。
白毅一个新来的，根本掀不起大风大浪……
说起帅哥美女如云，这都是有原因的。
毕竟一中聚集了南城每年中考成绩排名前七百的所有才子，知识面不用提，自律更不用说。
所以，如何健康的保养自己，在这个看脸时代，少男少女们基本上都掌握了。
再加上南城一中的校训：自由，包容，博爱，实事求是。
自由放在了第一条，它也确实做到了，不强制穿校服，不强制住校，不强制吃食堂。
读书期间你可以穿便服，想不想住校随便你，中午和下午都会开校门，你不想吃食堂，可以选择去外面吃。
这种纪律很松散，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
正是因为这些校训，还有老师跟领导的落实。
成就了友爱与互相理解的氛围，使大家脸上都挂上了轻松的笑容。
每个人身上也有种挡不住的自信，这是一种不关乎外表的美，而是一种发自心底深处，青春的美。
等全校都在操场上站好后，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这才优雅上台。
“站在后面还真是一点都看不见……”
白毅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米八三也算矮了，这群人吃什么长的啊？
“噗呲——”
白毅还是谦虚了，一米八三并不矮，他稍一转头看向左斜方，就毫无障碍的可以看到黄锦飞，站在七班阵队最后面，给他打口型。
“小矮子怎么跑后面来了？”
白毅毫不客气的给他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只见那人回敬了他一个，然后示意他看手机。
白毅一打开手机，屏幕上果然就有一条备注叫“黄狗”的人发来消息。
-黄狗：你们班除了老顾以外，是不是还转来了一个女生？
-BY：还老顾，人家跟你熟吗？
-BY：是有一个……想干嘛？
-黄狗：不干嘛，想认识认识，嘿嘿。
-BY：已经能想象到你猥琐的笑容了……想要认识，那你找我干嘛？我跟她话都没说过一句，更没有联系方式，所以，你想让我做中间人的想法，现在就可以打消念头了。
-黄狗：什么叫我猥琐？！
-黄狗：我也不是，对每个长的漂亮的女生都这么感兴趣，好吧。
-BY：承认自己见色起意了？
-黄狗：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强的宿命感，我认为我们之间一定要产生故事才行。
-BY：……解释不成立，驳回。
白毅发完这条消息后，盯着备注下面的对方输入中，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怎么说了。
可还没等到那边发过来，旁边的人突然轻咳了一声，听起来并不是因为喉咙不舒服而发出来的声音。
有些刻意，像是在提醒。
条件反射的，白毅立马将手机塞进了兜里，环顾了一下四方，果然，政教处的秃顶老头正在后面转悠。
“谢了，你人还怪好的嘞。”
顾息椋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确认周遭安全了后，白毅再度打开了手机。
-黄狗：你还没加好友啊？那……她进你们班级群里面了吗？
-黄狗：人呢？
-BY：地中海刚刚过来突击检查。
-BY：……你这是什么话？我对她又没意思，怎么会人刚来就迫不及待去加好友……没进。
-BY：你待会儿过来自己要不就行了，反正我们是同一个楼层，走几步又不会把你累死。
-黄狗：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BY：？你？你还会不好意思啊？简直是奇观。
-黄狗：嘶——这句话，好熟悉。
-BY：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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