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还如一梦中

　　强迫着自己收回思绪，幸村精市又看向这家书店的老板，坂上圭十郎。

　　他在进来之前有看过店铺的名字，虽然和平时接触的日文不同，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中文的字体，只是可惜他对中文并没有什么了解。

　　幸村精市走神的片刻，时崎鸢子也和坂上圭十郎寒暄完了。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生活情况。看到故友的女儿同她说的一切安好，坂上圭十郎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目光又看向时崎鸢子身旁漂亮的少年，坂上圭十郎疑惑的看看时崎鸢子。

　　“啊，忘了介绍了坂上先生，这位是我在神奈川的邻居，幸村精市。”时崎鸢子的脸上依然有笑意，但每到牵扯到幸村精市，甚至口中每次叫出他的名字，她的态度都非常认真。

　　那一字一句都要斟酌的语气，让坂上圭十郎呆愣过后，用更严肃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身为沉稳又自信的神之子自然不惧怕那带着审视打量的目光，他同样地回看着坂上圭十郎。

　　坂上圭十郎虽然已经快五十岁了，岁月却并没有让他看上去过于衰老，脸上没有太多的皱纹，身体也没有发福的痕迹，小麦色的皮肤看着像是会经常锻炼的人。

　　脸上的笑容越发坦然，幸村精市承接时崎鸢子的介绍，笑道：“您好，坂上先生，我叫幸村精市。”

　　虽然不知道目前这种突然点燃的严肃气氛是因何而来，但幸村精市却知道，王者的风范毕竟不容被小觑。

　　看出两人间的不对劲，时崎鸢子很快转移了话题：“打扰到坂上先生练书法真的很抱歉，如果没什么的话，我就先带他去挑选书了。”

　　时崎鸢子带幸村精市来这里其实也是别有用心的。

　　由于书店位于平常就很少人造访的小巷，从外表看不能一眼看出这是个书店，再加上店名是中文的字样，坂上圭十郎书店的生意可以说是一星期都不会来几个人的。

　　好在他本人开这么一家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并不在意书店收入等问题。

　　母亲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在闲暇空里带着她来这里坐坐……虽然那样的闲暇时光实在很少，但这里对童年的时崎鸢子来说，是她和母亲的一个秘密又安静的基地。

　　除此之外，就是坂上圭十郎的店里的中文书和日语书几乎是对半的，剩下的则是其他语言类的书籍。

　　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在时崎鸢子的画室里中意的书，幸村精市看着时崎鸢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中文书。

　　“时崎桑对中国语言很熟吗？”幸村精市突然感兴趣，问。

　　时崎鸢子则是看着书的封面上那熟悉的字样，心里藏了太多的怀旧，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上了叹息：“算是吧，六岁之前我一直是在中国生活的。”

　　她话说一半就停了，一点也没有要提自己六岁之后的故事，幸好的是幸村精市有眼力劲儿地也没多问，像是没听到她后半句话似的，询问起：“那这家店的店名是什么意思，时崎桑知道吗？”

　　一句话其实能把时崎鸢子的思绪拉扯到很远，远到她不想仔细的回忆，只是想起这店名是和自己母亲有关的就被自己强行打断：“长秋阁。”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是中国诗人李煜子夜歌的其中一句诗。是首感怀亡国愁恨和梦回故国的诗呢。”

　　幸村精市听得很认真，在时崎鸢子的话音落下后，思考状地半似感叹半不解地开口：“听起来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呢……所以说为什么一个书店，要起这样的名字呢，时崎桑？”

　　“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语‘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然，书中自然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黄金屋’，但每本书都有它背后的故事。长秋阁……或许书店也和里面的书一样，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呢。”时崎鸢子浅声淡笑，微微垂眸，看着手中拿的诗词集，声音尽量平淡，状似无意地带着些慨叹。

　　“不为人知的故事吗……听起来很美的样子。”听了时崎鸢子的话，幸村精市也随手从面前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即使中国的文字他并不熟悉。

　　时崎鸢子目光却凝在他手中的李煜诗集，语气终究不免地染上低沉：“其实我对这些强烈反映伤感的诗句并不是特别喜欢，只是喜欢中国古诗词的那种情感上的细腻，比起一提起来就要说愁恨伤苦的，我更喜欢这首诗的最后一句。”

　　“还如一梦中。”

　　时崎鸢子微垂的眼眸半掩着落寞，继续说：“把往事就看做梦一般，醒来之后的恍惚就像是那黄粱一梦，我觉得任何被感叹的悲伤，最后终会过去，再提起时，只有这一句‘还如一梦中’道尽了一切的辛酸。”

　　幸村精市倒没想到时崎鸢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过于安静甚至偶尔总带着忧郁，他一开始会觉得时崎鸢子应该算是享受喜欢那淡淡伤感安静的感觉，在安静中抚平内心的皱褶，在安静中同悲伤共鸣，在安静中用诗词表达。

　　还如一梦中……

　　到最后只能用这句话说尽一切的伤感吗？

　　幸村精市反复默念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