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太学（3）

寒石孤峭，白石小桥半隐半现，底下是泠泠流水，绕过老树遒劲根系又隐于石间，劲瘦的枝桠破空直指天际，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曲折清幽，秋意寂寥。

未踏出院门，君婉婷便在身后急急赶来：“玉卿，母皇命我带你一同进宫用膳。”

顿步转身，展颜调笑：“那就劳驾公主殿下捎带一程了。”

君婉婷见她笑，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她会生气，还好还好。

二人上了马车，玉卿便让乐薇先回府。

一路车马晃荡，一夜未眠，玉卿倚着窗，有些倦意，思绪活跃又杂乱，她总觉得似乎算漏了什么，一时间却抓不住。

见她困倦，便在她身侧塞了个软枕，让她靠着先睡一会儿。

“不了，现在睡了，待会儿醒了更想睡，还是说会儿话，醒醒神。”

“好吧，那个倌儿，你真送回去了？”眼神里泛着八卦的精光。

玉卿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了杯，笑着看她：“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留下，和那个古板的老学究好好探讨一番什么叫有教无类！”

“先生既肯让我以女子之身入太学任学官，足可见其并非刻板拘泥于礼教之人，甚至比先人更开明。先生拿戒尺，训诫的也只是自己的学生，自始至终也未曾训斥那倌儿一句，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这就和爸妈说你要是别人，我才不来管你是同样的道理吧。”

轻抿了口茶水，不置可否：“你觉得，那倌儿生的好看吗？”

“好看啊！都长成那副祸国殃民的样子了，怎么不好看！这当个头牌都绰绰有余了吧！”

“都能当头牌了，是呀，有这样的好样貌，若是被某个达官贵人看中了，可是能买个好价钱，怎么还能这么随意就被外人带出来，若是伤到了，卖不出去，不就亏大了？”

“是呀，为什么？”一双眼睛充满了求知欲，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因为他是妓生子，在青楼里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都是贱籍。妓女生的孩子，哪怕在青楼里的地位都极为低下，更别说会被权贵们看中了。先不说与他同坐一堂，院里的学生们会不会引以为耻，对他施加报复，他就算真能留下，一个连活下去都困难，只能靠出卖身体来解决温饱的人，教他礼义廉耻，自尊自爱，那和直接逼他去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顿了顿，又接着道，“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生知他困厄，所以不对他做礼教上的约束，先生是宽厚的，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冷漠的。”

脱去了煊赫身份带来的富贵荣华的表象，第一次直面封建制度之下对人性的压迫和泯灭，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可能跨越的不平等，真正身处的底层的人，是不被视为人的，君婉婷有一瞬间的失言，这样一个连基本人权都得不到保证的时代，远比书里记载的文字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