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初遇

　　北冰洋舞厅，广州城里一个不怎出名的歌舞厅。因其平淡无奇，成为许多中上流人士聚集的场合。某些不是特别出名的豪官士绅也常在此寻欢作乐，而这个小歌舞厅，更是地下党交换、传递情报的重要秘密地点。经营北冰洋歌舞厅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与客人们也无过多交流，总之，这个场合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深藏暗涌，或肮脏下流的交易，或地下党秘密传递的情报，都在此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早，忆君便穿好了债主之前忘记收回的红嫁衣。债主虽粗鲁野蛮，但挑选的嫁衣做工却十分细致，针脚收得利落，找不出一处掉线，金色的丝线被手巧的妇人绣成一朵朵牡丹，一缕缕祥云。大红色的江南面料，细腻柔软，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这一套价值不菲。还有这一双玫红双燕绣面鞋，双燕交叠飞舞，颇有美好之意。

　　可这一切也是忆君自己放弃了。

　　忆君旋出那盒口脂，将她的双唇抹得同嫁衣一样红艳艳的。施粉描眉，铜镜前的忆君显得这样美，任谁见了都为之所动。

　　债主的人也很快来到屋前。债主依然用他粗鲁的声调大声喊着：“李忆君！你给老子出来！”

　　忆君不慌不忙地走出去，一副乖巧灵动模样，债主怔了几会儿才反应过来，奸笑道：“忆君啊，你看反正你也生不了，要不今晚先让爷耍耍，明儿再送你去北冰洋舞厅？”

　　这“送”字，让忆君心寒。

　　“爷，忆君昨日说了，忆君已是无用之躯，爷就不要委屈自个儿身体了。”忆君别着脸，有些羞答答地讲道。

　　“老子给你脸，你还不要了？！成，既然你这么想往舞厅，爷这就送你！”债主马上又做回嫌弃样，手往后一挥，示意下手们将忆君拖上轿子。

　　“爷！爷！等等！”李母慌慌张张赶了出来，嘴里紧张地叫喊着。

　　“干什么？老子的时间，你个老寡妇耽误得起吗？！”债主没好气地吐了口唾沫说。

　　“爷，求您让我和忆君再说几句话吧！爷，忆君一去回来都不知道有没有指望，爷，算我求您了！”李母说着，膝盖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娘...”忆君无力反抗，只能任泪滴滑落，滑落，滑落。

　　“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将要成为任人玩弄的歌姬，没啥好说的，走吧！可别迟了，舞厅老板等着呢！”债主笑着说完，大摇大摆地回头走去。

　　“忆君！忆君！忆君，你可要好好的啊！”李母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着，喊得嗓子都哑了，喊得眼泪都干了，喊得自己都喊不出了，才清楚女儿早已离开，才发觉轿子也摇摇晃晃地快走到北冰洋。

“忆君，这是娘，欠你的啊……”

　　李母缓缓站起，却又晕死过去。

　　另一边，图南报名的事进行得顺顺利利，很快，他已经被告知任务——在北冰洋歌舞厅里做歌姬的台下助手，暗里收集和传递地下党情报。

　　“娘，北冰洋舞厅附近房租也都不贵，以在北冰洋赚的钱，儿子付得起。”图南笑得开心，于父于母对于图南的被安排的工作也比较放心。

　　“情报传递员……也不算特别危险……记住，万事不可逞强！不要为了一时冲动断送性命！”于父再次强调，图南诺诺连声。

　　话罢，图南拎着包袱，往村外的方向走去。

　　于父望着天，双眼已盈满泪水，他知道，既已选择这条路，日子便不再像从前般安安稳稳。但只要是为人民，为党做事，牺牲这个词，就必须不能畏惧。

　　牺牲幸福，牺牲家庭，牺牲..性命。

　　-北冰洋舞厅-

　　“哎哟，大老板，看我今儿给您带来什么美人儿。”债主一踏进舞厅老板的办事处，便捏起嗓子怪腔怪调地讲起话来。

　　“嗬，什么美人儿啊，我什么美人儿没见过，”老板吸了口烟，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盖着红盖头的忆君。“不过这身段，呵呵呵呵！真不错！”

　　“老板好眼力啊，这美人儿不仅身段好，唱起曲儿也是一个勾魂。李忆君，唱首听听！”债主笑呵呵地讲道。

　　老板上下打量着忆君，露出满意的笑容，

　　“忆君愚钝，不知何曲才能入老板的圣耳。”忆君侧侧身，娇羞地答道。

　　“哟！会说话的美人儿。圣耳，嗬！我可担待不起。曲儿，就不用唱了，换身衣服，今晚就让你去陪林总了。”老板又吸了口烟，淡淡道。

　　缕缕烟雾遮挡住老板的脸，忆君也猜不透，只能应声离开。

　　“对了，那个新来的歌姬助手，就让他跟在这美人儿身边吧。”老板挥手，旁边的小侍会意，立马退下安排。

　　“李忆君……忆君……思念……”老板将烟头烫灭，笑了笑。“李忆君这名字……太高调风雅，歌舞厅这风花雪月之地……算了，给她换成艺名红念吧。”

　　“这就去安排。”

　　忆君换了身碧青色水纹旗袍，开衩处直到大腿，走起路来窈窕生姿，又引人遐想。

　　“李忆君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助手，于图南。”

　　爽朗的男声在耳后响起，忆君有点被吓到，下意识捂了捂大腿。

　　“你，你好。”

　　忆君顿了一下，又问道：“可我今天刚来，怎么这么快便有助手……”

“许是李小姐人美歌甜，得老板重器，所以格外开例了吧。”图南道，不过他可不喜欢这种依靠美貌和娇宠博人喜爱的女生。

　　“……谢谢……”忆君听得出图南的话，他是在暗讽她只会惺惺作态上位呢。

　　“我也是初来乍到，但这地方，想必李小姐要比我熟悉些……以后，我做得哪里不好，还请李小姐，随、时、指、正。”图南话里有话，但面上却挂着和言和气的笑容。

　　“于先生一来便做我的助理……也不简单吧……那这以后，还得多多照应才是。”忆君反驳过去，不给这位友善的助理一点台阶。

　　“那……李小姐可做好今晚陪酒林总的准备了，”图南笑笑，“我先去给您挑几件符合您气质的衣服……哦对了，请问李小姐，您是喜欢低领，还是无袖呢？”

　　“什么好看便挑什么，废话这么多？”忆君微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李、小、姐。”图南说完，潇洒地出了门。

　　“孬种！”忆君骂道，手捶在化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