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争执

甄嬛回道：“采月和小施虽然服待惠姐姐不妥当，但事出意外也不能全怪他们。与其处罚他们两人，不如叫他们将功折罪好好伺候着姐姐苏醒。”

华妃瞧着甄嬛轻笑道：“怎么莞嫔妹妹以为罪不当罚，功不该赏么？如果轻纵了这两个奴才，难免叫后宫有所闲话，以为有错只要折罪即可，不用受罚了呢。”

甄嬛缓缓道：“赏罚得当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妹妹想着，采月和小施一直服侍着惠姐姐，采月又是惠姐姐从府里带进宫来的，若此时罚了他们去‘暴室’，恐怕姐姐身边一时没了得力的人手，也不晓得这怎样才能照顾好姐姐，反而于姐姐养病无利。”

华妃嗤笑一声：“这样的奴才连照顾惠嫔周全也不能，怎么还能让他们继续留着伺候，莞嫔未免也太放心了。”说罢冷冷道：“何况千鲤池于我宓秀宫不过百步，在本宫宫禁周围出的事，本宫怎能轻饶了过去。”

甄嬛内心计较，“赏罚得当是理所当然，可是娘娘若杀了他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事情出在宓秀宫附近于娘娘威严有碍才如此恼怒，并非只为惠嫔溺水。取两个奴才的命事小，可伤了娘娘的名誉事大。还望娘娘三思。”华妃眼中精光一轮，微微咬一咬牙沉思。

宜修和竹沥相视一眼，皆明白一切还是看玄凌做主。

最后，玄凌道：“莞嫔的话也有理。先饶了他们俩，若惠嫔不醒，再打发去了‘暴室’不迟。”

玄凌说了话，华妃也不能强求。

见华妃脸上仍有忿意。甄嬛面含哀色，可怜道：“惠嫔姐姐落水原因尚且不明，可必定是侍卫救护不及才会呛水太多昏迷不醒。依臣妾的意思，不如撤换了宓秀宫的守卫另换一批。否则，这次是惠嫔姐姐，若下次再有什么不当心的伤及了华妃娘娘可如何是好呢？”

华妃听她如此说，立即有一些怒色，道：“莞嫔适才不是说要将功折罪么？怎么现在又要换我宫苑的侍卫，岂非赏罚太有失偏颇？有护短之嫌。”

宜修乐得华妃不痛快，和气道：“华妃多虑了。今晚是惠嫔，明日要是妹妹出事该如何？况且只是换一批侍卫并不算是惩罚啊。”

甄嬛笑着说：“皇后娘娘说的是。”

玄凌道：“皇后说的极是。朕倒是忽略了这层。就让李长明日换一批精干的侍卫过去戍守宓秀宫罢。”

华妃脸色不好看，极力忍耐着。知道事情无转圜之地，她身边的侍卫必定要被替换了，遂不再争。换了笑脸对玄凌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妾。”又道：“臣妾带了两支上好的山参来，压惊补身是再好不过的。叫人给惠嫔炖上好好滋补才是。”

玄凌点一点头，“华卿。你成日惦记着六宫诸事，这么晚还要劳神，早点回去歇息吧。”

华妃温婉巧笑道：“皇上明日也要早朝呢，不宜太操劳了。臣妾出来时叫人炖了一锅紫参野鸡，现在怕是快好了。皇上去用些再歇息吧。”

玄凌笑道：“还是你细心。朕也有些饿了。”转头看竹沥，“和卿，你也一同去用些。华卿宫里的吃食你不是念念不忘么。”

昔年——那还是乾元九年的正月，竹沥有一次与华妃拌口角时，被华妃“邀”去宓秀宫吃午膳。

当时，后宫震惊，宜修更以为年轻气盛的华妃会直接给竹沥下药，急忙去了宓秀宫。竹沥吃了一半，宜修突然来了。然后竹沥被宜修半拖着带回了长杨宫。而后竹沥还跟太后夸奖说宓秀宫的厨子手艺好。后来玄凌知道，也没少拿着这事打趣竹沥。

华妃看向竹沥：“皇上这么说，实在是叫世兰惭愧了呢。姐姐也同去吧。”言下之意是，你敢去试试？

竹沥蹭过华妃的饭，自然知道其中美味，但来日方长。竹沥这会不识相，过几日华妃就能弄她，想想还是算了。

竹沥遂微笑道：“臣妾哪有这样好口福，晚上吃多了长胖，臣妾才瘦一点，可不能胖回来。”祝你吃胖！

华妃眼中电闪雷鸣，含笑道：“和妃姐姐真有趣！这样的话说来也不脸红。”本宫才不会胖呢！

玄凌道：“习惯就好。她本来就这性子。多吃多动，就胖不了了。”

多吃多动，这种有歧义的话，在场妃嫔都不敢想是怎样动法。

宜修笑道：“皇上快快去吧，野鸡煮过了就不好了。竹沥想吃什么，姐姐来准备！”

竹沥笑道：“姐姐最好了！”

甄嬛看着她们，突然说：“臣妾想在这里照顾惠嫔姐姐，请皇上同意。”

玄凌道：“好吧。你自己也小心身子，别累着了。”

华妃笑道：“那就有劳莞嫔和淑仪。”说罢跟在玄凌身后翩然出去。只安陵容陪着甄嬛。

夜已深了。甄嬛见冯淑仪面有倦色，知道她也累了，遂劝了她回殿歇息。和安陵容用了些宵夜守在眉庄床头。

只有甄嬛心里才泛起苦涩。刚才，多么和谐的妃嫔共处、雨露均沾的样子，仿佛之前与华妃并未争执过一般，那样的和睦。嘴角扯起浅浅的弧度，野鸡紫参汤，华妃还真是有备而来。

眉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采月取了手巾替她擦拭。

眉庄未醒，自然问不出什么。若是眉庄迟迟不醒，华妃又要惩罚采月和小施就再无理由可阻拦了。

甄嬛让安陵容先回去，“陵容，你的心我知道。现在这样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安陵容又陪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住就告退了。

甄嬛唤了采月进来，问道：“采月。你跟着你家小姐多年，也该知道我与你家小姐的情谊非同一般。”

采月尚未在适才的惊吓中定下神来，听得如此说，忙要下跪。她呜咽道：“奴婢知道。要不是这样莞小主怎肯为了奴婢与华主子力争，要不是小主，奴婢连这条命也没了。”

甄嬛叹一口气，道：“你知道华妃为什么要这样严惩你们？其实，你和小施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打发你们去‘暴室’，分明是要你们往死路上走了。”

采月嗫嚅着摇了摇头，甄嬛道：“宫里要杀人也得有个讲究，哪里是无缘无故便要人性命的。若真要杀，多半是灭口。”

甄嬛故意端起茶水饮一口，这不说话的片刻给她制造一点内心的畏惧，方道：“你仔细想想，你小姐落水时，你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才逼得人家非要杀你。”眉庄不懂水性不会太近水边，怎会大意落水呢？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蹊跷。

采月的脸色越来越白，似乎在极力回想着什么。甄嬛并不看她，轻轻擦一擦眉庄的冷汗，“如今你小主都成了这个样子，万一你疏漏了什么没说，连我也保不住你。可不我们一齐成了糊涂鬼，连死也不知死在谁手里。”说罢唏嘘不已，举袖拭泪。

采月想起什慌忙道：“奴婢知道事关重大。而且……而且奴婢看的并不真切，所以不敢胡说。”

“我也不过想心里有个数罢了。你且说来听。”

“奴婢……奴婢取了墨回来的时候，似乎……似乎是看见有个内监的身影从千鲤迟旁窜过去了。因天色黑了，所以怕是奴婢自己眼花。奴婢真不敢跟旁人提起。”

甄嬛道：“那就好，你切记不可跟别人说起。要不然怕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知道么？”采月又惊又怕，慌乱的点点头。

甄嬛才和颜悦色道：“你今日也吓的不轻，去歇会吧。叫了白苓来陪我看着你小姐就成了。”采月诺诺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