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来自深处的记忆

第二天便是正式开始上课了。那天我起得很早，或许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下的原因，昨晚睡得不是很踏实。我抬头看了看宿舍，除了另外两个睡相超难看外，我隔壁床的小子似乎睡得很香，心里那叫一个羡慕。下了床，换了套运动服，简单洗漱下便打算下去晨练了。我们寝室的另外两头猪似乎在睡觉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都无法把他们弄醒，喊了半天，除了苏宇翻了个身，旻嘉简直就是任你在他耳边吹拉弹唱他只管睡觉的那种类型。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捧着球下了楼。

把球放一边刚想跑步热热身，远远就看到一个挺高的小伙子已经跑上了。竟然还有比我更早的家伙。等他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个超级帅哥，有鼻子有眼的，俊得没话说。

本来想着没人陪我打球，没想到他倒是朝我这儿跑过来了。

“嘿，兄弟！一会儿是打球吗？”声音刚变声，不过却不是很难听。

“是啊，有事吗？”

“嘿嘿，我的球儿没气了，用你的咱俩打会儿行不？”

“行啊，不过我得先跑几圈，你先自个儿玩会儿吧。”

“OK，那谢啦，兄弟。”

这小子是个爽快人，光从他灿烂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来，交个新朋友不错，交个长得好会打篮球的朋友就更好了，况且还有相同的晨练习惯。我绕着大操场跑了几圈后就往篮球场上走。那小子投篮的姿势还真是不赖，运球也够快，就不知道实战怎么样了，忽然就想和他比一比，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你叫什么？”

“陵飞，你呢？”

“余天凡，”我笑着接过球，“咱俩来一场咋样？”

“好啊，你防我投？”

“没问题。”

实践证明，这小子绝不是泛泛之辈，我甚至有些欣赏他的球技。就这样畅快淋漓地打了一个多钟头，两人才不舍的准备离开。

陵飞递过来一瓶：“球打得不错嘛，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刚进的新生？”

这话倒是让我一愣，难道他不是？

“嗯，你不是吗？”

“啊呀太失败了！”他笑了笑，把球转在手中，“我看起来那么稚嫩啊？”

“那你是说我稚嫩了？呵呵。”

“没有没有，”他好笑地看向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高三的呢。”

倒是忘了，高三为了赶进度，几乎是没有假期的。我把他当新生，他倒把我当高三的了，一场误会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凌飞兄长似的拍我的头“走！大哥带小弟你参观咱学校的大酒楼’！”

“谁你小弟啊。”说笑着，我们便向食堂出发了。

“小凡！”我回头，看到苏宇一脸狼狈和焦急的表情。“可找到你了！”

“怎么了？”看到一直安静的他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倒让我觉得很有趣。

“他……他们打起来了！”苏宇急急地拽过我的衣袖，“快走，我拦不住啊！还被旻嘉撵出来了。”

“他们？谁？”

“李佳铭和旻嘉啊。”

“什么？！！”

一路跑过去，快到寝室时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就把凌飞扔那儿了。现在也没空多想。

还没到宿舍门口，突然就看到旻嘉迎面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子明显地僵硬紧绷着，一脸“老子相当不爽”的表情。他走到我们身边时顿了一下，然后狠狠咬了咬牙，骂了一声“MD”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股浑身散发的怒气让人不敢靠近他一米之内，他的气场倒是把宿舍走廊看热闹的人震开了些。

苏宇在他经过时身子明显害怕地缩了缩，等他走远了却又放心不下地望着他。

我我拍了拍苏宇，“苏宇，你去劝劝他吧。”

“啊？可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点点头，“好吧。”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那你劝劝李佳铭，叫他，嗯……别再惹旻嘉了吧，一个宿舍的。”

我没弄懂他的话，不过还是点了头。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心情莫名地有些紧张，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可笑，我自嘲地撇撇嘴，为这么奇怪的家伙，竟然会有担心的情绪。

推开半掩着的门，眼前的景象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宿舍凌乱得惨不忍睹，书、衣服、被褥，就连桌上的台灯和热水壶都没免去被摔到地上的命运。我皱眉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中间，眼睛扫了一下没看到李佳铭，有些担心。

“咳……咳咳……”轻声的咳嗽声，在阳台上。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然后看到了他。

那个靠在阳台角落，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轻轻咳嗽的人，就是那么个脆弱的模样一眼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蹲在地上无助的模样。

8岁那年，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都说在这人世间，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人去跋涉的。但是偏偏在我刚刚对这个世界开始充满好奇的年纪，那个我至今都还记忆中带给我无限欢乐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从此以后，我便封闭了内心，母亲也不敢在我面前提及此事。虽然继父对我确实很好，但是无法取代我内心中留存的回忆。

我伸出手拂了拂他额前散乱的发。他身子一颤，抬起了头。我看到他有些肿了的脸上又有些擦痕，嘴唇的血痕已经干了。终于，他吸了吸鼻子，再次别过头去。

我无言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声音，“疼么？”

“……”他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把头埋在双腿间，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我记得这个姿势，那一年我蹲在病房外的角落，一个谁都找不到的门后，任眼泪驰骋，病房内，医生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开，八岁的我无助的抱紧自己，压抑着全身的颤抖，把头深深埋进自己腿间，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那天之后，我没了父亲，从此我不再流过一滴泪，然后懂得了伪装。将所有内心封闭在最深处，并加上了一把永远无法打开的锁。我用微笑面对着所有的人。其实，只是没人知道，我装得很累，只不过是不想再受伤。

我知道，他在害怕。我坐在他身边，很自然的背靠着墙壁。我尽量放柔声音“其实，你没有错，真的，不怪你的。”他的身子抖了抖，终于又抬头看向了我，我笑了笑，把头靠在墙上，“有时候，其实我们都没有错的，”我侧过头看着他委屈的眼睛。“所以，不用责怪自己，我们也得终究要去面对一切。”

侧过身，伸手抚了抚他肿起来的脸颊，“疼么？”

他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抬头，让我看看好吗？”我伸手抬高他的下巴，他没有反抗。脸上的伤有些重，看来旻嘉这一拳着实用了力气。“起来吧，你的脸得抹点药。我陪你去买些药膏，嗯？”我伸手拉了拉，他却没有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了我。

“余……小凡？”

我一愣，从来没有因为被叫了一次名字就这么开心过，我笑着拉他起来，“对，余小凡。”我推开阳台的门，拉他进了屋，“走吧。”

“你... ...一会儿不上课吗？”

“穿上吧，早上还是有些冷。”我拿起地上被摔在一旁衣服，“现在去买药，应该还来得及，不过好像没时间吃饭了。”

他接过衣服，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像是问我，却又像是问自己。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想保护他，可能也想保护自己遗落的这些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一般地苦笑了一下，“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他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呵，”我拍拍他的头，“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我厚着脸皮自个说着。

他笑了笑，“朋友？”

“嗯。”

“呵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再抬起来时笑了，笑得很宁静，很好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我跟着他笑。这个朋友，仿佛是我这七年来的影子，如同被折翼的孩子，惹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