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迢迢（7）

　　“……薛洋，你真恶心。”

　　冰凉的剑尖贯穿了薛洋的腹部，鲜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点点不深不浅的痕迹。凌乱散落的菜叶和滚落的苹果，道人此刻苍白无色的脸，白色的绸带上渐渐弥漫开的血迹……

　　然而最让他创巨痛深的，是道人难掩厌恶之情的那句，你真恶心。

　　薛洋再一次惊醒，心脏仍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窒息感和无力感充满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倘若真如梦中所见，那时，他该如何面对晓星尘对他的滔滔恨意。

　　他不敢去细想。

　　因为有了想要珍惜的人，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就怕他紧紧攥在手心的温暖，下一刻就消散了。

　　晓星尘的烧退了，便要遵守他许下的承诺，去城外的树林中除妖。薛洋拗不过他，纵使他巴不得快点离开衢州，也只得与晓星尘一同前往。　

　　出了破庙，薛洋注意到那个叫阿箐的丫头拄着竹竿在一旁的树丛中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薛洋没有逗弄她的心情，转身便跟上了晓星尘。

　　走着走着，薛洋又开始思索了。他想着，今日一过，妖物一除，待圆了晓星尘的心愿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鬼地方。出了衢州，也不怕再遇上那什劳子黑衣臭道士，也没有眼线给国师通报消息。

　　思及此，薛洋的精神又回来了。

　　薛洋离开之后，阿箐这才松了口气。再见到薛洋的脸，依旧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有点失落，本想着这次要向晓星尘道长道谢，可薛洋愣是不给她一点机会，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着晓星尘。

　　她重重叹了声气。

　　衢州城仍旧充满了低沉和压抑，偶然路过的一两个人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得过且过的模样。阿箐不厌其烦地用竹竿头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打发着无趣的时光。

　　或许与往常不同的是，那位前方行来、逢人便问的黑袍道人。阿箐来了兴致，便有意向他走去，一面瞧着竹竿，一面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否有见到一位白衣道长，背上有一长剑？”

　　“……何名？名为——晓星尘。”

　　“我见到过。”阿箐扬起脸，一双白瞳却让她的话少了几分可信度。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心里想的、渴望的，只是为晓星尘做一点什么。

　　“你是晓道长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同门师兄，宋子琛。”

　　当宋岚询问起晓星尘是否安好时，阿箐适当省略了她欺骗晓道长的经过。

　　让阿箐没想到的是，宋岚没有细问究竟是谁想害晓星尘，反倒是问起了与晓星尘同行那个少年。

　　“他啊，”说到薛洋，阿箐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他那笑得一脸歹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模样，又想起那半截舌头，浑身寒毛直竖，“不太清楚。看着不像好人，却和晓道长很是亲密。”

　　宋岚眉头紧蹙，听阿箐这么一说，面色阴沉得更是可怕。他急切道：“阿箐姑娘，你再想想，那少年可有什么不同常人之处？”

　　“不同常人之处？嗯……这么说来，他确实较常人好看那么一点，穿得也华丽，杀人的时候也是干脆利落……”阿箐细数着薛洋的优点，完全偏离了宋岚的预想。

　　“哦，对了，还有一点。”阿箐一拍脑袋，“他的眼睛会变色！”

　　那夜衢州城遭妖物侵袭时，阿箐就跟在薛洋身后，躲藏在断壁残垣之后，借着清亮的月光，她看见薛洋扭曲的面容以及那双变了色的瞳孔。

　　宋岚猛然止住脚步。

　　“……是什么颜色？”

　　阿箐道：“红色。”

　　宋岚咬牙道：“姑娘，他们可是在这林中？”

　　“宋道长，您怎么了？”

　　宋岚抽出拂雪，紧握在手中，神色凝重地回答道：“只有妖的瞳孔，才会呈现出红色。”

　　“没想到啊，缘分来了，想多也躲不过。你这臭道士真是阴魂不散！”大笑过后，薛洋阴测测地从树后踱步而出，扫了宋岚一眼，“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薛洋周身逼人的戾气让阿箐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我说这臭道士怎么找来的，原来是你带的路啊，臭丫头。”薛洋脸上带着甜腻腻的笑，那股狠毒的劲儿却是半分不少，“惯会坏我好事。待我抓了你，便挖你眼割你舌，让野狗嗜咬而死，可好啊？”

　　“够了！你这妖物以人身迷惑了星尘，上回让你侥幸逃跑，这次定要叫你在晓星尘面前显出原形！”

　　宋岚这句话，正正好好戳中了薛洋的软肋。

　　‘杀了吧，把他们都杀了。’

　　一个声音在薛洋脑中回响着，一次次地蛊惑着他。

　　拂雪可不等薛洋反应过来，寒光一闪，那剑刃险些刺伤薛洋的脖颈。

　　然而下一刻，降灾便顺势挑开拂雪，袭向宋岚。

　　薛洋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本就流着妖的血，生了一颗黑心，所以在这番愈加激烈的撕打中，才愈加兴奋。

　　但如若不是以半妖的形态，薛洋很难胜过剑法高超、甚至于高过晓星尘的宋岚。于是故技重施，将乾坤袋朝宋岚抛出，借机转向宋岚身后。

　　杀了好，都杀了才尽兴啊。

　　“阿洋！”

　　降灾一顿，停在半空中。

　　而就在那短短一工夫，拂雪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薛洋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