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二月三日，是最近才公布的今年荣耀第二区开服的时间。苏沐秋甚至能想象出“君莫笑”横空出世、叱咤荣耀的英伟身姿，常常从梦里乐醒。叶修睡在他上铺，时间久了，竟也能练得一副打雷也惊不醒的本领。

但是，唯有一件事，实在是不和谐……

“我能不要这条红围巾么……”苏沐秋盯着屏幕上的君莫笑，无奈地捂着脸，发出了无数次的感叹。

散人由于其职业的特殊性，需要到处拼凑装备，好巧不巧，君莫笑的脖子上就多出了一条大红的围巾，就像之前某人织的那条一样……

苏沐橙“呵呵”地从他身后走过，无视他的各种埋怨。

明夏中考，作业比以前多了一倍，苏沐橙也渐渐觉得疲累不堪。三人一合计，就约定中午都不回家吃饭了，这么一来，她干脆每天中午就留在学校蹲食堂。

一天，苏沐橙照例在食堂吃完，和几个同学结伴往教室里走。刚到教室，班长就招呼她说，有人在门卫那里等她。

等她找到门卫室的时候，就见那人站在一株紫薇树下，她蓦然想起那句“紫薇花下紫微郎”，可是这人不是古代那传宣诏命的紫微郎，只是个痴迷游戏、不敢回家，却颇有些“姿色”的家伙。“姿色”这个词乍一出现在脑海里，便怎么也赶不走了，只觉得越想越贴切——那诚然是张称得上帅气的脸。

苏沐橙悄悄走到他身后，突然恶作剧般地叫了他一声：“叶修！”

叶修被吓得险些丢了手里的东西，无奈地回过头，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调皮。”

苏沐橙“嘻嘻”了一声，然后一脸看穿一切地解下了钥匙：“给。”

叶修接过钥匙，赞许道：“哟，这么聪明。”

“切。”苏沐橙撇撇嘴，又瞅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叶修得意地一扬下巴：“自然是好东西。”然后他就像做贼一样往四周扫视了一圈，龇牙咧嘴地将手里的那卷纸打开。那是一副色彩斑斓的工艺画，年节里的街头常有艺人出来摆摊，画的就是这种画。拿一块小小的布包或者海绵蘸颜料，以竹、蝶、鸟、树、花、龙、山、水等为元素，可以画人名或者自己喜欢的字词。这画上画的是苏沐橙的名字，竹叶花鸟作笔画，“橙”字右上角停着一只正欲起飞的蝴蝶，非常生动，似乎要去追“沐”字上的那朵花而去，苏沐橙不由地看入神了。

叶修见她喜欢，便更加得意：“好多年没见这个了，看着喜欢，给你也要了一副。”

苏沐橙忙不迭点头，自动忽略了那个“也”字——想必他不独买了这一份。

她以往觉得叶修对于这些小玩意是不在意的，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个兴致，倒是让人诧异。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又见叶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一片紫薇叶，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折叠，再展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叶片上不停地翻绕，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晃花了苏沐橙的眼。

只这么一个小动作，她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第一，按往常来说，都是哥哥来找她拿钥匙的。

第二，再有半个月就是荣耀第二区开服了，现在他们应该在紧张筹备散人升级计划，平常都恨不得住在网吧。按理说，叶修是不肯在外面耽误时间的，可是他今天却很反常地在街头为了几幅工艺画而停留，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来了之后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幼稚地玩起了树叶！

看着他玩树叶玩得愈发起劲，苏沐橙心里更加确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问。

叶修翻绕树叶的动作并没因此而停下，过了几秒钟，在苏沐橙几乎要以为他因为太过投入而没有听到自己的提问时，忽然听到他开口说：“荣耀等级上限提升到了55级，但是没有散人的觉醒任务。”

苏沐橙的心陡地一沉。

等级提升，无法觉醒，意味着散人将永远无法升级到55级，这等同于抹杀掉了君莫笑和千机伞存在的意义。

作为千机伞的开发者，哥哥，现在一定很失落吧。

苏沐橙垂下眉眼，心情随之而下沉，捏着画纸的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

“那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郁闷。”

一时无话。

叶修走后，苏沐橙捏着画纸独自在树下站了一会，直到寒风忽起，乍惊了满怀，她才幽幽地转回了教室。

傍晚回家的时候，两个游戏狂魔难得没有去网吧，只不过客厅里只有叶修一个人在忙活晚饭。

“哥哥还没回来么？”苏沐橙担忧地问道。

叶修转过头，眼神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那扇紧闭的门上——苏沐秋从下午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

没有人去打扰他，因为谁都知道散人对于苏沐秋的意义，都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硬生生摘除自己的骄傲之作，那其中的痛苦，一定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深重。

另一边，一门之隔的苏沐秋，从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眼神呆呆地望向窗外茫茫的灰色天空。

他想了很多事情，想起在孤儿院的自己和妹妹，想起离开孤儿院的事情，想起带着妹妹艰难求生的那段日子，还有好多好多。那些深埋的记忆，一下子全都蹿出了他的脑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刚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他们身上根本就没什么钱；孤儿院是不会给孩子发零用钱的，更何况他们还那么小，还没到可以单独用钱的年纪。

那段时间，他带着妹妹穿过H市的大街小巷，他们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可以租下三个人的容身之地，这期间所经历的和所得到的，远比他曾经想象的要好很多很多了。

既然当初能够从零开始，那么现在呢？

苏沐秋想了很久，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地睡去了。

这些日子，他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小雪日，周六。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叶修和苏沐橙都还没起。等到两人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外面买回了早餐，正坐在桌前享用。

叶修看到他，难得没有调笑，只是在吃到豆腐包时，被辣得“嘶”了一声。

“弱爆了。”苏沐秋翻了他一个白眼。

叶修反讥：“活啦？”

苏沐秋“哼”了一声，然后扔给他一张账号卡，一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只是从头再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