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待了片刻，直至确定她真的睡着了，郑旦才小心起身，浇灭了那段还未燃尽的熏香，再轻轻将她挪到床上。此香有催眠作用，使用得当，倒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大害。
展开袖口中藏匿的纸卷，是越国的手书，清清楚楚的写着刺杀吴王的任务。
“危险的事情呢，就交给我来做便好了。总算我也可以保护你一次......”抬首抚了抚眼前熟睡女子的鬓发，她第一次，敢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换上她那平日素爱的红色长裙，散下长发，又戴上了一层面纱。今日吴王要接西施去姑苏台，西施也本欲先前往姑苏台来个惊鸿一舞的出场，好叫他惊喜。想来宫女马上便快到了，郑旦从木架上取下那两柄长剑。要论舞姿，郑旦绝不在西施之下。她的剑舞整个周朝都找不到第二人可与之相媲美。
本是舞器，剑身精巧华美，乍一看并无异样，却早被偷偷拿去开了刃，估摸着那越王应是早便有了此打算。
其实细看来，郑旦要比西施还要好看几分，多了几分灵气，身形也同西施极为相似。只是要矮上那么一点点。只是她没有那份端庄窈窕的气质，反而总是给人一种憨傻之感。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哪怕时常有人将她与西施相比较她也毫不介意。相反她很高兴，她一直坚定的认为，姐姐是天下最好看的人，也是最好的人。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那个溪水边浣纱的女孩子，温温柔柔的不怎么爱说话，冷冰冰的疏远得很。那个默默无闻的女孩不知怎的就被郑旦注意到了。西施有些自卑，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憋着，从不交朋友。
于是郑旦就变着法儿逗她笑。她说自己脚大，自己就帮她做长裙。她说自己脸小，自己就让她照湖面，说水里的鱼看到她的美而发现自己脸小就逃走了。她说自己的眼睛不如自己大，于是自己就拉着她去照井水，说两个人的眼睛在水中看上去就像四条鱼，鱼不是身体长就好看的，好比眼睛不是大就算美的。
其实刚刚相处的那段日子，自己倒更像是个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她时；或许是只要是她的话，就被自己奉为圭臬时；或许是自己总会不自觉地，想要逗她开心时开始......
她不介意做个妹妹，甚至可以一辈子做她妹妹......
“夫人，马车已备好。”宫女的声音打断了郑旦的思绪，她看了看床上的那个绝世美人，片刻，转身离去。
......
姑苏台上，红缦若隐若现一层叠着一层，只消进去，郑旦的身影便隐匿在了红幔深处，似飞燕轻盈起舞，步步生莲。
“美人在何处？可叫人好找。”不知过了多久，夫差的声音在红缦中传出。夫差掀起一层层幔帘，脚步匆忙，寻找着心上人的踪迹。
可是四周静谧无声，除了风声，再也听不见其它......
不对，红缦层层相覆盖，若是风从外面吹来，到这里也该被减弱了，怎会有这么大的风声？莫不是......
“刷——！”正想着，不知从何方突然传出利剑出鞘之声。夫差转身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往里跑了几步，却依旧不见人影。
方才那声音，定是兵刃出鞘，久经沙场的夫差又怎会听不出？
“美人快些出来，本王可要生气了。”心中有一丝慌张，警惕之余，似乎是多年不愿面对的真相今日就要剖之于众，难受得让他几乎窒息。
剑起，忽地从夫差的侧面突袭，凌冽剑气涌来，飒飒寒光倒映在长剑上，映出了那双俏若三春之桃的明眸。一剑划开了红缦，也划破了他的长袍，只是未曾伤到肌肤，夫差迈步一转，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了郑旦的手臂，将她从红缦后强扯出来。
“你不是她？你是何人！”夫差一惊，却不慎手松，被眼前的女子腾剑逼退了几步。
攻势并未放缓，郑旦向夫差步步紧逼，却只见夫差忽然伸手握住剑刃，抬腿便狠狠地踢中了郑旦的小腹。“噗——！”郑旦的手滑离剑柄，整个人被一下子踢出了几米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浸透了面纱。夫差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君王，无论是功夫还是力道都远非郑旦能及。扔掉手中的剑，他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面前那因为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的女子的面纱。
“是你？”夫差惊诧片刻，脸色旋即变了：“你姐姐让你来杀我？”
郑旦只觉得喉中微甜，忽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这才慢慢挣扎着将身体立起来，因气息不稳而微微颤抖地说：“与姐姐无关，是越王...咳咳...命我杀你！”
“啧，勾践？”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夫差嘲讽一笑，但又好像心中一直悬着的什么终于放下了似的，语气中又透露着几分得意与愉悦。
“你想如何？”郑旦攥紧拳头，无论是交给牢狱还是将自己就地斩杀，郑旦都已做好了准备，只怕他会对西施不利。
“我待如何？”夫差的语气旋即冷了下来......
红缦渐渐落下，只短短的片刻，没有人知道这红缦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吴王命人运来了一顶棺木，良久，又载着沉甸甸的什么被抬向了黄茅山。
......
“夫人！夫人留步！王上说过不让您踏出宫门半步的啊！不然奴婢们性命不保啊夫人！”馆娃宫门前，一群宫女将西施层层围住，焦急地乞求着。
“都让开！”西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疯了似地喊着，只是一个劲地往外闯。鬓发散乱，憔悴的脸上仍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眼睛肿得不成样子。
“夫人！夫人您就行行好吧，我们”
“让她走！”宫女的身后，忽然传出了夫差沉闷的声音。
宫女被吓的不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唯有西施直直地站在原地，那双清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杀人凶手。
夫差缓缓走到了她面前，想要伸手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却被一手弹开。
无奈地苦笑一声，半晌，他沉声道：“本王允许你去见她一面，她被埋在黄茅山，一会儿你用完膳，本王便命人将你护送去。只是夕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宫。”
西施抬头有些惊愕，却像是忽然找回了神来，连忙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果真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用膳。
“倒真是拿你没办法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夫差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阵寒风从吴宫吹过，掀起了一地的落红。
那株迟迟不肯绽放的桃树，如今却开得格外娇艳。尽管已然落了一地，但仍有那么多在绿叶间死死抱住那轻轻一触，就仿佛能折断的枝丫。
倒真是：残萼不离枝上老，怜它红死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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