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老板，上一个冬日里的凉包子

锦衣之下自写番外第十篇

严风和岑福

严风知晓自己做出选择的这一刻，他和岑福便完了。

雪天分食的情义完了，一起挨打的情义完了，相伴长大的情义完了，就连……

情谊也罢，家仇也好，有些东西本来就不是能被世俗所接受的东西。

如此，就这样后生不再纠葛，只自己一个人牵挂就好。

小岑福和小严风因为一个地上的包子相识，本是岑福抢下了，可是许是饿了很久，小岑福动作有些缓慢。

小岑福伸出去的手，在看到小严风的手率先摸到那个凉透了的包子时，就把手缩了回来。

六岁的小严风拿起包子，看着脸上只有灰尘没有伤痕的小岑福，眼生，跟自己差不多大，应该是新来的。

因为小乞丐一般都被老乞丐带着讨钱去了，讨来的钱都归老乞丐，老乞丐就会给小乞丐吃的，如果不给，也会被抢去，而且还会遭到毒打。

而小严风不愿意，他家本是商贾，后因得罪了朝廷被抄家，而自己被乳母塞进暗房里捡了一条命，他是有世家公子哥节气的。

不加入就会被打，小严风被打了几次后便不再讨钱了，就靠别人吃剩下的吃食活到如今。

所以，除了自己，这附近没有需要捡地上吃食的小乞丐。

小严风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岑福，身体因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微微的抖，眼睛里都是对那个凉包子的渴望。

小严风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眼漫天的大雪，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单手牵起小岑福的手，带他去了别人说闹鬼的只有自己住的破庙。

没有双亲的两个小孩子，在满天大雪的日子里，因为分食一个包子成为了六岁后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亲人。

小岑福的话不多，但是捡到东西都会留着自己一起吃，若是冷了，就放在自己的胸前给自己放暖和，被欺负的时候就算一起被打也会紧紧抱住自己。

小岑福的故事没有说给小严风听，小严风也从不问，问了怕又是同自己一样一个血海深仇的故事，他会心疼。

前事不提，往后两个人一起过的灿烂些，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就这样，小乞丐拖着另一个小乞丐，靠着捡别人的残羹剩液长到了十岁。

严风想，自己十岁了，就可以去給别人当小二，跑腿，就可以让岑福吃好一点；再大一点，就可以去买苦力，安置一个小家，两个人一起努力往后的日子多有盼头啊。

故事这样简单也挺好，要不是陆家找来，他便以为这日子随他想的这样，两个人会在一起一辈子。

那样好看的绣春刀，那样精致的锦衣卫袍，落在严风眼里，只觉得心上是刀子刮的疼。

原来，岑福，是陆廷得力部下锦衣卫的儿子，他父亲因仇怨被江湖中人追杀，而他因机缘巧合留下一条命遇到了自己。

乳母的孩子代替自己死了，严家也没了，但是绣春刀杀死严家五十多口人的血，严风记得那是什么味道。

岑福走的那天，风和日丽，严风手里还捏着荷叶包着的鸡腿，那是他做得好，食客给他的奖励。

鸡腿很香，这是严家没落后，自己吃的最好的东西了，本是给岑福的。

岑福没福气，也许是比自己有福气，这鸡腿倒是便宜自己了。

再遇时，岑福已是一名锦衣卫，英姿飒爽，衣袂纷飞。

而自己，提上一把长剑跟在严世蕃身下做了一个侍卫。

严世蕃告诉自己，跟着他，有地方住，不用跑堂做小二，最重要可以帮他报仇。

严风答应了。

严家虽一家独大，却早已视陆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陆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蛆虫，两家面上为朝廷做事，实则暗潮汹涌，争锋相对。

严风想：若是得以报仇，严家诛杀陆家时就可保岑福一条性命；若是不能报仇，两人就这样不再交集，各自为安；若是严家覆灭，自己也死在锦衣卫的刀下，便可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三种结局，于自己而言，都是好的。

拔刀相向，剑拔弩张。

“我后来去找过你，你为什么不在家中？”

“哪有家？那不过是个破庙罢了。”

“你为何要为严家做事？你可知……”

“知道什么？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父亲的死有关严家！”

“那你可知，我家五十多口人皆死在你手中的绣春刀下！”

“你未曾提起过……”

“提起，你便不是锦衣卫的儿子了么？提起，我这xue海深仇就可烟消云散了么？”

“我……我可以选，我可以不回陆家！”

“你可以选，我不能忘，我可以不恨你，但是我不能不恨锦衣卫！”

“严风……当真要如此么……”

“若我不知，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可如今，我看见你身上的蟒袍，我就想起我们家xue流成河，我就想起我乳母儿子死后的样子！若不是乳母，这世上早就没有严风了！”

“严风！我……”

“阿福，是我们有缘无分，往后，便当陌路人，你报你的仇，我还我的怨，各自为主，互不相干。”

严风说完最后四个字，剑回鞘中，转身离开。

铿锵有力，斩情绝欲。

很多年后，严家覆灭，岑福辞了官，回到破庙前开了一家包子铺。

附近的小乞丐都喜欢他，知道叫一声阿福哥，就能得一个热包子。

旁人知晓他曾是锦衣卫，不敢欺辱，见他对小孩子很好，便也不再疏离。

包子铺生意不差不好，银两足矣，岑福得以安稳度日。

一天清晨，岑福正在忙活手中活计，耳边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老板，上一个冬日里的凉包子。”

“凉的没有，热的倒是管饱，吃一辈子行不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