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情是毫无征兆地发生的。
彼时伊索正在游戏地图中与约瑟夫打闹着皮来皮去，忽然就见俊美的贵族深深弯下腰，痛苦地将手中的西洋剑直插入身旁的土地。
“怎么了，约瑟夫先生？”伊索急忙丢下手中的化妆箱跑到他身边，没被口罩遮挡的眉间满是忧心，“身体不舒服吗？”
裹挟在黑雾中的人影由远及近，伊索警惕地横身挡在约瑟夫身前，但那黑雾却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迅速自伊索的身体里穿过，让他不禁产生一股背脊发麻的恶心感。
与此同时，半跪在地上的约瑟夫耳边忽然传来森森低语:
“还记得你来庄园的目的吗？”
“你手中的相机，可不只是精美的照片产出器械啊……”
“那么来吧……拾回你曾经的杀意。”
“约瑟夫先生？”一旁的伊索还在担心地唤着，而约瑟夫猛地抬起头，一点猩红从原本优雅宁静的蓝眸中央逐渐扩散。
白色的发丝从发梢开始大片地化为乌黑，约瑟夫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颤音，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伊索……逃……快逃……”
“可是……”担心的话语还未能完全溢出口中，冰凉的利刃已从小腹穿出，伊索不可置信地躺倒在自己喷溅出的大片温热血液中，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冰冷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庄园:
“求生者【伊索·卡尔】，确认死亡。”
【二】
“确认死亡？那是怎么回事？”警报声响起的同时，呆在宿舍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的艾米丽手一抖打翻了茶盏，她抓住艾玛的胳膊，黛眉紧皱。
艾玛的心中也陡然升起一丝不安，这不安越来越重，如同一张深渊巨口般，预示着危险的降临。
“我去找爸爸！”艾玛当机立断，跑向了今天里奥值班的地图——军工厂。
浓重的焦糊味儿弥漫在破旧军工厂干枯草木的四周，军工厂的那场大火，是她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
艾玛的心脏砰砰直跳，找不见里奥的身影，让她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爸爸！”她闯进地下室大声呼喊，声音被映入眼帘的一幕生生掐断。
血液的滴答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在空中缓慢转动的人形是如此熟悉。
弗雷迪被铁钩扎穿了脖颈，歪着头无力地在空中晃动。
他似乎看见了艾玛，又似乎没有。
“玛莎……”
他最后喃喃自语道。
冰冷的机械音再度响起:“求生者【弗雷迪·莱利】，确认死亡。”
“莱利先生！”泪珠大颗大颗地从艾玛明亮的绿眸中滚落，她不可置信地含着泪摇头后退，“不会的……爸爸他……怎么会？”
以前的里奥虽然也横竖看弗雷迪不顺眼，却因为女儿的存在一直保留着最后一分温情，对求生者们都网开一面，最多只是用鲨棒招呼弗雷迪狠了些。
后退的艾玛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她一回头，看见里奥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脸。
里奥茫然空洞的眸中还倒映着军工厂滔天的火光，艾玛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撞入他的怀中。
即使理智告诉她现在靠近可能会有危险，但身体依然本能地信赖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是她的父亲啊……
里奥低下头凝视怀中的女孩，那张日益成熟的面庞与记忆中某个女人的脸缓慢重合。
“我会找到你，玛莎……”
里奥无意识地喃喃着，手中圆钝的鲨棒化为一柄锈迹斑斑的镰刀。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得无比清晰，眼角还带着泪花的艾玛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身体缓缓软倒在里奥的腿边，小手却倔强地死抓着对方的衣摆。
“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父亲……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有机会做你的女儿吗？”
“求生者【艾玛·伍兹】，确认死亡。”
【三】
“喂！喂！小疯子，有话好说！”
在月亮河的板窗间，威廉灵活地跳跃着。他嘴上叫嚷得轻松，额头却随着机械音的播报渐渐渗出了冷汗。
这回是玩真的！
外形可爱的火箭筒已从中裂开，冒着森然杀气的电锯配合着裘克被彻底撕裂的面容竟然有一种极致的暴虐感。
所有的木板都被破坏殆尽，手上的橄榄球也所剩无几。而这场游戏，没有出口。
五分钟后，只剩一片空地的威廉避无可避，他抱起手上最后的橄榄球咧嘴一笑，对着裘克的电锯直直地冲了上去。
两朵流星在空中交汇，威廉用沾染血迹的双手狠狠揪住了裘克面具底下真正的双颊。
他咧嘴一笑，猛地掀飞了早已裂开的那张笑面，对着第一次见到的真容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算啦，这回庄园最靓的仔的称号……就让给你啦。”
“求生者【威廉·艾利斯】，确认死亡。”
【四】
当庄园内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瘦高的身影正站在红教堂的塔楼顶，静静地低头凝视着下方的屠杀，面色似是平静，又像是悲悯。
“该你了。”一团漆黑的浓雾在他身周翻滚蔓延，“出动吧，开始你的‘狂欢’。”
他闭上眼又再次睁开，腰间的红色玫瑰花瓣片片枯萎。
他从楼顶一跃而下，黑色的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利刃挥动间化不开的浓雾是他最好的伙伴。
“准备好了吗？开膛手杰克的目光，正注视着你。”
瑟维一个狼狈地翻滚用魔术棒分身挡下了雾刃一击，他踢了蹲在板区另一端的克利切的屁股一脚，火大地骂道，“傻了啊？蹲在这里等着被杀吗？”
“呸呸呸！”克利切一个灵活地翻板，嘴里依然不客气地回道，“我只是在盘算着待会要把你推出去挡刀的事。”
瑟维冷哼一声，却在下一刻被一股力道猛推出去。
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深陷在平日里没个正经的男人身上，这般虚弱的模样竟让瑟维一时有些恍惚。
“我从来不说真话。”克利切仰躺在地上，却玩世不恭地扬起笑来，“这次也一样。”
“切。”瑟维的眼睛红了，他眼睛一闭心一横在克利切的身旁躺下，闷声说出的话第一次带了点克利切那般的无赖味道，“要死一起死，你可别想在黄泉路上跑的比我更快。”
“求生者【克利切·皮尔森】，【瑟维·罗伊】确认死亡。”
【五】
艾米丽刚险险避开一次信徒的袭击，她细心地将信徒卡在了一块墙体后方，逃过拐角却看到跪在角落大口喘息的奈布。
“奈布！”艾米丽又惊又喜，急忙为其包扎，“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去……去救玛尔塔！”奈布一站起身便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她刚刚为了掩护我去牵制伊德海拉了！”
“可是你的伤……”艾米丽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天空中回荡的机械音无情打断。
“求生者【玛尔塔·贝坦菲尔】，确认死亡。”
奈布冲出的脚步瞬间僵直，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垂着头安静地盯着布满尘灰的地面。
“玛尔塔……”一旁的艾米丽捂住了嘴，声音中已带了哭腔。
而他目光虚无地四处飘散着，从伤痕累累的双手到身边无数次翻滚触摸过的板窗，他猛地抬手捂着嘴，却止不住喉间翻滚的呜咽声。
这个久经沙场的廓尔喀军人，即使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却在退伍后的一场游戏里，像个孩子一般哭喊出声。
艾米丽站在一边，却无法说出劝慰的言语。这悲伤太过残忍，所有的言语都已苍白无力。
“走吧。”最后，奈布用手撑着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目光坚毅，“就算死，我也要同她一样，死在战场上。”
艾米丽平静地跟随在他身后，面上再度浮现平日里柔美的笑意:“我将是你们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医疗补给，直到我死为止，战斗者都不会倒下。”
“多谢。”奈布回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六】
“求生者【艾米丽·黛儿】确认死亡，求生者【奈布·萨贝达】确认死亡，求生者【麦克·莫顿】确认死亡……”
机械音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响起，伊莱与菲欧娜瑟瑟发抖地蹲在湖景村的船下，冰凉咸湿的海水漫上他们的脚踝，却连带着身体都被浸得通透。
“伊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菲欧娜紧紧抱着手中的门之钥，银亮的信物也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变成一片死寂的灰。
“我不知道。”先知面上也是一片茫然，他喃喃低语，“这是鸮第一次没有预知到的未来……难道象征着无可逆转的未来？”后半句的声音渐轻，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找到了。”
菲欧娜还没来得及问，两人身后的水中便升起了熟悉的身影。
神明低头凝视着自己的信徒，双手同时抬起。
“这一回，你们需要献祭的是生命。”
狂人的声音无悲无喜，无数的深渊之触裹挟着两人拖入深不见底的海中，哈斯塔宽大的兜帽下，无数只猩红的眼球来回鼓动。
“我怎么忘了呢……人类，是如此鲜美可口的食物。”
风起云涌的海面上空，唯有失去主人的鸮之哀鸣久久回荡。
“求生者【伊莱·克拉克】、【菲欧娜·吉尔曼】，确认死亡。”
【七】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在吃我，
我的兄弟和我的姐妹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到冰冷的石碑下……”
罗比用斧头静静划开了玛格丽莎的肚腹，满意地听到机械音的播报后转身离开。
小男孩原本纯稚的声音中满是阴冷，他再次挥起斧头砍向来不及逃开的薇拉与帕缇夏，鲜血伴着惨叫向四方迸射。
利刃划过颈项，而罗比却笑嘻嘻地轻声问:
“我的脑袋，在你那里吗？”
“求生者【玛格丽莎·泽莱】、【薇拉·奈尔】、【帕缇夏·多里瓦尔】，确认死亡。”
黑白相间的长柄伞从红衣大副的胸口捅出，何塞的身体如同破旧的娃娃一般抛飞出去。
掌间的怀表无力落地，何塞最后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大海。
“对不起，父亲，我让你失望了……”他喃喃地道。
“求生者【何塞·巴登】，确认死亡。”
【八】
而另一边，最奇异的是监管者们的厮杀。
卢基诺的眼中满是仇恨，他身上的鳞片根根炸起，一招一式皆是打向对面的疯眼。
而老头的眼中也满是疯狂，他桀桀怪笑着操纵起手中的控制台:“你是我最珍贵的藏品，绝对不会让你有反抗的机会。”
躲在草丛里的穆罗与诺顿紧张地屏住呼吸，眼见着两人厮杀地越发激烈。
终究控制型的疯眼在武力上比不过直接翻墙而过的卢基诺，在即将被尖刀扎进心脏的一瞬间，一头野猪呼啸而过，将他顶飞到另一边。
“穆罗！”诺顿失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穆罗的眼睛血红，他揪着老头的领子暴怒地喊，“这个庄园是疯了吗！”
可惜他等不到回答。
卢基诺的尖刀再度跟进，将挤在一起的两人扎了个对穿。
“求生者【穆罗】、监管者【疯眼】，确认死亡。”
“卢基诺。”
诺顿一步一晃地从草丛里慢慢走了出来，他一开口，眼泪却直直地落了下来。
红蓝双色的光芒提示着正在吸引，卢基诺的尖刀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扎穿了怀中的少年。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诺顿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他最后用脸颊蹭了蹭卢基诺肚子上细小的鳞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求生者【诺顿·坎贝尔】，确认死亡。”
【九】
特蕾西紧紧抱着她的遥控器，瘦小的身体缩在楼梯后的拐角，眼中的泪珠将落未落。
“谁来……救救我……”她小小的声音带着哭腔，直到细碎的脚步停在她的面前。
“瓦尔莱塔小姐？”特蕾西充满希望地探出头来，“您是来救我的吗？”
面前的蜘蛛猩红的眼中理智与混沌交替闪烁，最终，她宝石般的双瞳不复清明，尖锐的蛛腿扎穿了特蕾西柔弱的身体。
“我是来带走你的。”她机械地道。
“求生者【特蕾西·列兹尼克】，确认死亡。”
幸运儿凭借自己的好运气几次险而又险地避开监管者们的袭击，却在此时感到后领一紧，整个人手脚乱舞地被卷入了树丛之中。
“小鹿……”幸运儿的话语还未说出口，班恩的锁链就深深钉入小幸的后心。
幸运儿张口咳出一口血来，缓慢地笑着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求生者【幸运儿】，确认死亡。”
海伦娜在一片混乱中跟着美智子慌不择路地逃跑，对方一直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不断地重复着:“我会保护海伦娜，我会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美智子，他们……他们都疯了吗？”尽管眼前一片黑暗，海伦娜依然瞪大眼睛试图捕捉到还幸存的队友的气息。
“庄园主要肃清庄园……”美智子声音紧绷，她一直在努力与耳边魔魅般的蛊惑声对抗，怀中的小姑娘是她的珍宝，她决不允许海伦娜受到半点伤害。
“哎呀呀，这可不行啊。”裹在黑雾中的人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美智子还没反应过来，脑内就已被难以抵抗的杀意入侵。
“美智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海伦娜颤抖着身体，轻声小心地问。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海伦娜的身体无力地坠落在美智子的脚边，而黑雾则悄然隐没。
几乎整个地图都响彻了美智子撕心裂肺的痛呼。
两行血泪从挣裂的眼角缓缓滑落，美智子再度将女孩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尖锐的扇刃抹过细白的脖颈。
“小姑娘，妾身来陪你了。黄泉路上，我怕你看不清，会摔倒……”
“求生者【海伦娜·亚当斯】、监管者【美智子】，确认死亡。”
【十】
弥漫着死气的庄园里，魔魅的力量也逐渐减弱，一个一个监管者站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慢慢恢复了理智。
“臭小子……”裘克咧嘴笑着抱起威廉失去生机的身体，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马戏团的正中央，手中的电锯对准自己的胸膛狠狠扎入，“别跑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让你见识丑爷的滑稽表演呢。”
“监管者【裘克】，确认死亡。”
约瑟夫珍而重之地将卡尔的身体放入他跌落在地上的棺材里，他丢下了自己的佩剑，白皙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拂去伊索脸上沾染的些许尘灰。
然后，他抱住少年，一同躺进了小小的棺材里。
柔软的灰发蹭着约瑟夫的下巴有些痒痒的，约瑟夫满足地喟叹:“小家伙，我们一起走吧。”
“监管者【约瑟夫】，确认死亡。”
卢基诺抱着诺顿从偌大的矿坑一跃而下，他粗大的鳞尾将少年紧紧地圈在怀中，冰冷的唇印上诺顿白皙的额角。
“小诺顿，晚安。”
“监管者【卢基诺】，确认死亡。”
黄衣的神明站在海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他脚下的海面逐渐结成坚硬的冰晶。
神明之哀，万里冰封。
哈斯塔第一次觉得，他为什么会是寿命无穷无尽的神？
如若他不是，就不会为信徒的死亡而如此哀伤。
然而神明，就连选择死去的权利也没有。
罗比虔诚地跪在地上，将玛格丽莎、薇拉以及帕缇夏三人一同掩埋，小男孩丢下了斧头，放声大哭:“玛格丽莎姐姐，薇拉姐姐，帕缇夏姐姐……我对不起你们……”
里奥静静地将女儿抱在怀中，他的身侧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如当年军工厂的那次火灾。
在漫天火光中，里奥神色平静。
他最恨的人已经死去，最爱的人也不复存在。
他的生命，已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下辈子再见面吧，我亲爱的丽莎……”
班恩神色悲恸地横抱着小幸软软的身体，瓦尔莱塔也将特蕾西固定在背上，发出了低低的泣音。
我们为何在如此错误的时间与地点相见相识，又在命运的操控下亲手杀死对方。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们也从不曾后悔认识了彼此。
所以……
“监管者【里奥·贝克】、【瓦尔莱塔】、【班恩】，确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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