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师徒

早饭是王慧昨天晚上就开始炖的鸡汤，怕自家弟弟睡得太久，刚开始吃大油对肠胃不好，就一大早起来撕成了细细的鸡丝，放在小米里，兑上鸡汤慢慢的熬，这会刚好熬出火候。再配上炸糕，白面馒头和水灵灵的小菜，香味直蹿到胃里，引得这些个小年轻们肚子直叫。

“师娘，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怪不得辫儿都吃不下外面的饭。”杨九郎等师父动了筷子，就迫不及待的抱着碗喝了一口，直觉得那细软的米粒在舌尖跳跃，要不是烫得紧，一口能让他下去半碗了。

“就你嘴甜。”王慧笑笑，又拍了拍在特制的小凳子上一点点舔盘里粥米的小狐狸，“慢点慢点，有你吃的。”

小狐狸胡乱点点头，白绒绒的耳朵埋在粥盘里，一抖一抖的。

杨九郎笑笑，细心的把包子夹到小碟子里，把皮刨开凉着，免得等会这个饿极了的家伙，烫着他那“猫舌”。

舒服，张云雷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书房柔软的毯子上懒懒得斜躺着，嘴里还吧咂吧咂回味着什么。

“别躺地上，”郭德纲好笑的戳戳小狐狸软软的肚子，又小心的抱起来放在腿上。

张云雷翻了个身，趴在师父这两年越发饱满的肚皮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暖暖安心的温度。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郭德纲看着在肚子上缩成小小一团得家伙，仿佛这么多年的时间都只是虚晃的故事，两人还只是初遇时的那样。

那是1996年末，他当时所在的戏团和王慧被邀去外地演出，他之前没见过王慧，只听过名声，根本没想过自己一个潦倒的小子能跟这个名角有什么交际，所以每逢空闲之时，他总是一个人远远得躲开。

那时他刚刚和前妻离婚，只留下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再加上相声大会的创办举步艰难，看不到方向，心情确实低落，甚至不能算是低落，更能算是抑郁了。在台上，他嬉笑怒骂，下面的人却只是麻木不言，而下了台，他却也如观众一般，带上了木桨一般的面具，麻木的自己和自己对着词。

“嗷嗷”

那日他同平时一般和自己对着词，疯疯癫癫中却听见了动物的叫声。他没有理会，继续念叨着，可没想到每当他抛出包袱来，那“嗷嗷”声总是恰当的响起，好像在给自己回应一般。

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只头顶和四肢火红，腰腹雪白的小狐狸正抬着头看着自己，“你能听懂吗，小家伙？”

那时那不能言语的张云雷点点脑袋，又用爪子捧着肚皮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腿上乱蹬，活把捧腹大笑演得活灵活现。

郭德纲没忍住跟着小狐狸的动作笑了起来，脸上那面具再也挂不住了，掉在地上“砰”得一声，同肩上的重担一起摔得七零八落。他上前拎起小狐狸的后颈，看着有些无法着力的小家伙挥舞着四肢，眼睛还睁圆了瞪他。

那时候的眼睛和现在一模一样，出了多了些倾慕少了些懵懂，却依旧天真得仿佛这些年的苦痛只不过真得是那么小，那么轻。

“你怪师父嘛，带你来北京，教你说相声？”他拍了拍小狐狸的头顶，只从他俩变成师徒，敬畏就使关系变得疏离，反而没有小时候那般亲昵了。

“师父，我现在所有的快乐，都是师父给予的，我怎么会怪师父。”张云雷伸出舌头来舔一舔男人的掌心，总觉得几天不见，连掌心的纹路都加深了几分。“可惜，师父，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再上台了。”

他现在困在狐狸的躯壳中，只能依着别人的手带着蹒跚学步，又怎么可能再次站在那方舞台上呢。他没有一次比现在还痛恨自己这兽类的身子。

“别怕，师父等你，等你好了，师父还让你上台。”

张云雷的眼眶有些湿，害羞的埋在师父的衣摆里，独独露出两只染上粉色的耳朵。